简随云作者:肉书屋
简随云第12部分阅读
看前面的她又顿住身形,盯着一丛缀着花苞的植物,缓缓问:“这个,如何?”
细瞧那丛植物,“姑娘,这些是杜鹃花,也称映山红,再过几日,它们将会盛开,到时这山中将是云蒸霞蔚,初初烂漫——”
“毒性如何?”
又问毒性?
疑惑归疑惑,唐盈知无不答:“黄|色杜鹃的植株和花内均含有毒素,白色杜鹃则是花中有毒,误服食后会引起呕吐、呼吸困难、四肢麻木等,重者会引起昏迷,对人危害较大,但它们只是小毒,尚不至于要人性命——”
她实在不知道简随云为何又问起这些不值一提的含有小毒的植物?
简随云则抬头看天上流云,长发被山间的的风扬起,“也许,正因它是小毒,变成了被忽略的理由——”
这句话似乎颇有玄机?唐盈眨了眨眼,“请姑娘明示!”
“以毒攻毒,强毒对强毒是许多人惯有的想法——”
强毒对强毒?
唐盈何等聪慧,再窜起前面的两个问题,她突然又惊又喜地问:“姑娘是说,许多人在攻剧毒时,只会想到以同样的剧毒相攻,却不会去使用普通的毒物?”
是这个意思?是吗?
他继续猜测,“姑娘也是在指点唐盈,如果想解‘黑沙掩月’,未必要用那些剧毒,而是要试验一些常见的毒物?”
此时的唐盈心中激动,却又不能确定,毕竟这是一个太过大胆的想法,只是紧紧盯着眼前女子的脸。
“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简随云看着她,唇边浮香。
剩下的就靠她了?
这句话却让唐盈呼吸更加急促,简随云的意思已非常明确,她只觉一种雾气突然从眼中升起,猛然深深下拜——
“姑娘,你点到即止,对唐盈来说,已是足够,对我唐家来说,也是足够,唐盈感念姑娘!”
简随云短短数语间,便让她唐门数百年来惯有的思维有了一种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唐家自诩研毒精深,所有子弟初入门时便学习了世上万千中植物的毒性,而那种普通毒物的常理,连唐门三岁的小孩都能说得上来,他们这种资深的,便往往不屑于再把精神放在小毒上。
没想到,今日一语点破梦中人,原来要解“黑沙掩月”,还要从被他们一直冷落的小毒着手。而这虽然离配制出解药还有很远的距离,但她看到了一种希望,只要方向弄对,研出解药是迟早的事!
只因她对简随云的话坚信无比!
“谢谢姑娘!”她再一次下拜。
“我未帮你——”简随云淡笑间,并未拦着她下拜,而是走了开去,缓缓语,“只是要你明白,七色花就算能达到你要的目的,也是有限的量,未能解其根本——”
绕回了七色花的问题上?
原来简随云不只在帮她,更是在点醒她,七色花的事件对她唐盈来说,并不是一定要参与的?
唐盈心中思量——
不错,就算奇花真能解奇毒又怎样?即使有唐家做后盾,但能在这么多江湖人中能顺利得到完整的七色花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福缘深厚,能得到整株的,又能配制多少解药?那只是沾了千年奇花的福,并不是她唐家真正的成功。而且如果解药的量非常有限,怎么传承于后代?
而简随云绝不仅仅是为了七色花才这样良苦用心点透她的,应该是为了让她避免卷入一场乱局。通过这种方式既婉转地将解方告诉了她,也并没有损及他唐家的颜面。
这样的女子,聪慧而不锋芒毕露,在她身边的人只有安心又舒适,毫无被其光芒刺伤的感觉。这,是一种大智慧,大性情。
她不再开口言谢,只是将满腹的情绪压下,独自感受。
“这山间,怎样?”简随云的话再度飘来,微笑的脸似乎融在了风中。
唐盈看着周围,“姑娘,此处青山绿水,让人心旷神怡。”
“与镇中相比,又怎样?”
唐盈再眨眨眼,“天下地下的差别。”
镇里是江湖之地,山中是清灵秀远,怎么比?
“此处有许多草药,你可去四周看看——”简随云微笑不变。
唐盈点头,对着那张笑脸,只有点头。
虽然她对大多数植物的毒性都有了解,但之前研究“黑沙掩月”的解药时方向不同,现在相当于从头开始,就地取材,重新开始研究才是上策。而且天色尚早,七色花的事简随云一定早有安排,她只需跟着就是。
于是开始静下心来,眼睛捕捉着地面、山岩上,若是发现了一些在川蜀不易看到的植物后,就摘下几株,并且在脑中把记忆中所有的含毒花草都拉了出来,开始琢磨——
而简随云则不急不缓地走在附近,畅游山色——
远看去,二人一个在低头四处巡望,一个闲散适怡、卷于春花中,仿佛天上浮云也驻了足,低头看着这山间二人的无拘无束——
直到暖阳与腹中的饥饿提醒唐盈时,她才察觉到时辰不早了,一看日头的方向,竟然已过了午时?
有些赧然,自己忘了时辰,简随云也没有催促她,而她们现在是返回镇中进食,还是联络附近的唐家子弟送来?
正欲询问简随云的意见,鼻间突然袭来一种颇为刺激肠胃的香气——
是什么?
这香气极为诱人,浮在空中,就似有一只勾人馋涎的无形的手指,在牵引着嗅觉,而她的鼻翼已自己耸动着,去寻找香气的来源——
唐盈心下暗暗吃惊,似乎是烧烤的味道,而且烧烤之人非常有手艺,光闻其味便觉出与其它的烧烤有些火候上的差别,直让人更加的饥肠辘辘。
莫非此处有人?
但现在这个时节,谁会在这里?
所有到了附近的江湖人都几乎涌往了紫雁山,就算是普通人也不会选在此时进入这段山脉,以避免卷入是非,有谁会在这山间进行烧烤?
脚下不由向前,耳中听到了流水之音,转过一个弯,她便看到了一处山泉。泉水正淙淙欢流,附近是处积潭,而潭旁坐着一个背影——
在那个背影入眼的一刻,唐盈无法形容自己的感觉,竟然觉得有一种艳羡的心里升起——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背影?
远远看去,宽肩窄腰,穿一袭青衣,颜色比简随云的棉袍之色深了一些,却有一种洒脱不羁。
一条黑红相间的长带束在腰间,使那个人的腰肢有种刚柔并济的味道,衬得原本就比例极佳的身形更加赏心悦目。而他,是个男子,绝对是个男子!
只有男子才有那种俊拔的身形!
但这些不是让她产生艳羡心理的原因。想她唐盈从来就没羡慕过谁,也从来不会嫉妒别人,却在今天的此时此地,只是看到了这个人的背影,就在心底无法控制地泛起波澜——
那个人腰间束带长出的部分,正在风中飘展,仿佛春分也是为了让它起舞才吹得这样动人——
从下往上打量,他的一头墨发不似平常男子一般高高束起,仅仅是在颈后随意扎着的,却奇异地不显凌乱,自有一种自在飞扬——
配着他斜斜坐着的身形,让看到他的人觉得他就像坐在云端一样,悠哉而舒适,舒适得让人会忍不住嫉妒,悠哉的会以为人生就应该这样。
唐盈甚至希望坐在那里的那个人,就是自己,而不是他。
觉察到心底的这种想法后,它觉得不可思议,世上竟有这样的人?竟然让她唐三小姐有了这种古怪的念头?
甚至让她移动脚步向前走去,想看看那个人的正面,并忘了瞧一眼身边简随云的表情——
一步步,轻轻移,直到看到一团火就点在那个人的前面,火上正架着三枝木棍,每枝木棍都插着两条鱼时,她明白了香气来自何处。
原来那个人正在烤鱼!
同时她听到了那个人口中似乎在哼着小调,低不可闻,却奇异地好听——
在她走到对方的身后时,男子好像听到了动静,缓缓地转过了头——
第三十二章烤鱼钓鱼
在潭边男子缓缓地转过身时,口中的小调停了,而停止前,唐盈仍然辨出了那个人哼得是江南小调。
曲音带着江南特有的委婉,却又快活似跳跃着的流水,即使断了音,也仍在耳边浮动着一般——
可以说,这个人哼得是非常的有味道!
比女儿家的音质,更有一番风味!
而在他转过头后,让唐盈没想到的是,自己直接对进了一双弯弯的笑眼——
那双眼,弯得似天上的新月,却在月中含着一汪醇香浓浓的酒,形成一片除了笑意便是酒波的月亮湾。酒波盈盈!
笑意是如此生动,仿佛直接将笑花洒进了旁人的心中,没有任何的虚假——
费了很大的力气,唐盈才把自己的视线从那眼中拨开,心中承认这个男子的眼有一种独特的魅力。而她清了清神志,打量对方的整张面孔——
越打量,越是有些意外。
乍看一眼,他似乎并不特别出色,至少在她见过的男儿中,二哥与野店内相遇的矫中男子都在给人的第一感觉上,远胜于他,但是——
他的五官让人很舒服,非常舒服!
舒服得使看到他的人并不去在意他具体长得什么样子。
而她,仍然要细细打量,并且平心而论,这个人的眉眼口鼻其实也是少有的出众,分开来看都算绝顶的好看,合在一起,竟无丝毫的张扬,也无那种让人屏气凝神的“锋芒”。
也许正因为他的“不张扬”,才让人在初看时没有惊为天人的感觉。尤其他的笑会把旁人的目光全都在第一瞬间牵扯过去,以致忽略了他的整张脸——
但那笑意,使他显得非常真实,毫无让人产生距离感的飘渺,并且悠悠然、自在无比,仿佛他永远都是笑着的,什么事也无法让他不笑。
正打量间,男子的那双眼已转到另一个方向——
唐盈突然惊觉,他一定是在看简随云!
这样的人,出现在这样的地方,又有一双那样的眼,让她想起自己答应过二哥什么,微微蹙着眉,看看对方手中的木枝,那几条鱼都很肥厚,他一个人吃得了吗?
于是开口问:“你,在烤鱼?”
问题问得很不高明,但这句话能转移现场的注意力。
“我?”男子弯眸亮莹莹的,语速缓慢地悠然而答,“我——在——钓——鱼——”
唐盈怔了怔,这个男子的声音就似山谷的微风,清爽宜人却又带着风的无拘无绊。
其实她更像问问对方是谁,来此做什么?但那样问会更不高明,如果对方不想回答,也绝不会得到真实答案。
而他说他在钓鱼?
唐盈再看看周围,哪有鱼竿?他那木架上插着的鱼儿也不像是钓起来的。倒是潭中有不少游鱼在摇头摆尾,便扯了扯嘴角说:“错了,你是在烤鱼。”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与这个人对答这些听起来像是废话的话,但这个人的眼还在笑微微地盯着简随云,丝毫没有因为她的问题而受影响。
“无错,我是钓鱼——”男子此时总算将目光又移回来,仿佛他要打量人时,不会受任何影响,而如果打量够了,自然会移开目光。
“你已有了六条,还要钓?”唐盈则弯弯简随云,见青衣的她一直就在不远处,似乎并没有在意这里发生的事。
男子笑得牙露了出来,“此鱼非彼鱼,我真正想要的,只有一条,唯一的一条。”
“那你钓着它了吗?”唐盈又一次上下打量这个人,明明看起来耳聪目明的样子,说话怎会这么怪?莫非精神上有问题?
但见他的眉毛上似乎都窜着笑意,摇了摇头:“未曾钓着,它,只是刚刚擦钩——”
“喔?听起来这条鱼非常难钓,莫非它是一条会躲鱼钩的聪明鱼儿?”
唐盈嘴里随口应和着,心里却有些吃惊,因为她听得仔细,这个人用语间,说的是“我”,而非“在下”、“区区”、“某某”之类的,自古到现在还没几个人这样自称过,除了简随云!
这个男子,也是不拘常理的?
“是否聪明,尚不了解,但它是一条我眼中的鱼之王——”,男子眼里的笑就像飞了出来,带着酒香摇曳着上了云霄,“而我将用我的诚心、意志还有专一无二,来钓这条鱼儿——”
“鱼之王?”唐盈眨眨眼,“听你这般的决心,那你岂非是一定会成功了?”
男子的嘴角快活地勾起,“成功与否,都将尽全力,至死不悔——”
唐盈蹙眉,这个人说话倒真是古怪,钓鱼就钓鱼,竟然像发誓一般,还说到“至死不悔”?莫非脑袋真有些问题?但他的表情优哉游哉,全无发誓言时的凝重,更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
“要来一点吗?”正在她用异常的眼光端详男子时,男子晃了晃手中的木枝,并且看看不远处的简随云,颇有邀请她们一同进食的意思。
烤鱼的香气更加浓郁地袭进唐盈的鼻间,腹中的肠胃告诉她,她想吃!但理智告诉她,不能吃!
让自己不去瞧那些烤成焦黄的鲜鱼,她走到了简随云身边,笑着说:“姑娘,现在过了午时,镇中许已平静,我们回镇上进食,如何?”
说完,她小心地看着简随云的神情——
这个女子的心思是她无法揣测与预知到的,更无法左右,而简随云的双眸正望向潭边的男子。
唐盈的心提高了些,更加细细观察,发现简随云的神情间平静无波,但从那视线的高度来判断,似乎是在瞧着男子手中的鱼,而非男子本身?
莫非她对那两条鱼更感兴趣一些?
“好——”正在唐盈凝神等待答案的时候,简随云收回淡然的目光,抬步向出山的方向走去。
唐盈松了口气,看那男子已继续把鱼架在火上慢慢翻转,侧身坐着,那张同样侧着的面孔上仍旧挂着笑,仿佛对她们没有接受邀请并不十分的介意。
倒也洒脱!
唐盈笑了笑,旋身跟上简随云,只是在走出几步后,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那个男子的话语——
“山外江湖事,山内自在日——”
她一怔!
男子说的可是目前这附近的局势?
山外是因七色花而来的江湖人,而这几处被冷落的山脉内,则是全无江湖的戾气,只有林深茂然的幽静。让她猛地想起先前简随云问她的两句话——
“这山间,怎样?”
“与镇中相比,又怎样?”
当时她的回答只是由心而说,并未多思,但简随云问的两个问题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回答,正是身后男子言简意赅的那句话。
因想到了这一点,她突然很不舒服,那男子与简随云似乎在某种思维上,有一点相似?
是巧合,还是二人的机缘?
不愿多想,再看看简随云已自飘然而去,不知是否将身后男子的话听了进去?回头望,潭边的背影悠然自得间,长发扬在风中——
带着理不清的思绪,与简随云第三次入了柳林镇。镇上的江湖人果然不多了,似乎都涌向了紫雁山,于是较从容地择了一家看起来明亮、干净的酒楼进入。
坐于一楼,原本只打算用一餐午膳,但她们这一坐,竟然从午后直到夜色深浓——
唐盈低眼看桌面上,午时的饭菜早已撤下,只有壶一只、杯两盏,细瓷的壶身盛着醇香的酒液,一次次地注入自己与对面的她的杯间。
而这是竹叶青,上好的竹叶青!
没想到这通往南方的小镇上竟然有这等好酒,并且未被那些江湖人给喝光。也许他们是怕酒多误事,才能让这镇上食物紧张的同时,却不缺酒。
但唐盈以为天色黑透后,就会入紫雁山。但眼看着圆月越爬越高,简随云始终不愠不火地坐在对面浅品着酒,心中有一些按捺不住了。
如果说她对七色花不好奇,那是假话。毕竟她也想见识一下千年孕育的奇花,与昨夜她见过的那株到底是不是同一株?更想见证一下,奇花是否与传言中那般奇妙?
经过白日里简随云的点透,加上简随云之前对奇花表现出的保护的态度,他不会、也不能再动心思去摘取。但既然简随云有意保护那株花,又为何如此不急不躁?
夜已越来越深,门外甚至起了较大的风,将酒店前的风幡吹得“唰唰”作响——
店内烛火被门外窜进的风摇的明灭不定,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掌柜与小二不时的打哈欠声。却在唐盈掏出一锭银子后,掌柜的才突然眼睛发亮地精神起来,也打住了含蓄又小心的想关门撵人的眼神。
终于,在唐盈几乎要沉不住气时,简随云动了。
“两位客官,慢走——”掌柜的声音立刻传来。
唐盈跟着出店后,发现镇中很静,静得似无人之地。与白日相比,仿佛突然之间成了一座空镇。除了身后的酒楼中,再无一丝灯火——
就在她们踏出门槛走出稍许后,最后的灯火也被关起的门收了回去,路上便只有月色如银,接到两旁的房屋安静地笼在月下,连着的地方是一片片阴影。
简随云的步履不急不徐,唐盈则抬头看明月几乎挂在正中天,不由地心里隐隐地发急。
快子时了!
前面的她为何现在才入山?七色花难道绝不会在子时前出现?但紫雁山原有的平静早已被打破,七色花还会似从前一样有规律的出现?
昨夜发生过的事已经算是异常了。如果世上真有两株奇花,为何一株出现在土色稀少、荒疏的山头,而另一株却出现在人流秘稠的地方?显得十分古怪……
思绪间,看到紫雁山的轮廓——
与昨夜不同,今夜的紫雁山竟然没有一点火把的亮光,黑压压一团模糊的影子,只有明月投下的清辉为整座山覆上薄薄的一层银色,勾勒出的是静谧与安然,仿佛它已沉入梦乡。
如果不是知道内情,绝不会有人想到这座山中此时竟容了上千个携兵带刃、摩拳擦掌的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