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你,以为你是个普通的小倌!
第二次见你,也以为你穿了什么宝衣护甲,才会在枯木掌下面不改色!
第三次见你,洒家得说,是洒家走眼了!”
花和尚盯着简随云,就像从来没见过这个人,“啪”地一声,一掌拍在了自己的胸口上!拍得很用力,震得旁人的耳朵又在嗡嗡作响——
“但洒家不得不想,你如果不普通,那就是极不普通!”
他被自己拍的咳嗽连连,眼睛却瞪如铜铃,“因为,没有人会武却能逃过洒家的眼!”
风吉儿灵台一醒!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武学境界通常分为几种——
一为初学者。不用多言,就算是骨骼奇异、天资聪颖,也得日夜刻苦,才可有所成就。
但在未有成就前,整个人均与常人无异,也就是说,与原来的自己不会有多大的差别,你是啥模样,就还是啥模样!
二为渐入佳境者。因刻苦的习练,功力的增长,练武人的肌腱会跟着越来越结实,冲力也会越来越大,并且身形渐粗、双眼渐亮……
三为略有所成者。此境界已可闻风而动、听声辩音,若同时修得内力,从里到外是眼神咄亮、筋脉贲张,太阳|岤也在渐渐鼓起……
四为登堂入室者。凡能登堂,是已将所学之武使得炉火纯青、收发自如!此时,外观与常人会有大大的不同,眼神亮如烛火,太阳|岤高高鼓突,走路步履深沉,腰挺如松,但这须是内外皆修,不包括习练十三太保之类横练功夫与专习轻功者!
(真正的高手,必须内功外功齐练,否则外功过强,而内力不达者,则会反受其害,久而久之自食苦果。)
五是入化境者。
化境,便是内力充盈、外功绝顶高峰时。至少是要将一门精妙的武学练到它所能达到的最顶重的境界!
这境界也是许多武林人梦寐以求,为之终生努力却也难达成的!
很多人往往须眉皆白时,最多只做到了登堂入室,却已可傲立群雄,游刃江湖,何况是入化境?那便是高手中的高高手!
令人望尘莫及!
而此境界比登堂入室者会少去许多锋芒、敛去不少扈气,外形上没有了那么大的显露,但是,细细观察,无论身法步履、眼神反应,仍与常人有很大的不同!
可以说,只要你习过武,就不会逃过高手的眼!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在简随云身上却与此理相驳,越瞅她越不像个武林人?
她一身通透,飘然明净,没有任何武人的精莽,也无肌肉的过度紧实与贲张,甚至那双眼也不是格外的咄亮,太阳|岤也未突出,体态更是匀称纤雅……
但花和尚的话却像当头一棒,让风吉儿突然想到了一点——
她怎么就忘了这一点?
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武学境界!
一种几乎被许多江湖人淡忘了的境界!
“洒家好像听过,这世上如果有人能把武功练到化外于内时,便会返璞归真!”花和尚的巴掌摸上了自己的下颏,一脸狐疑,“奇怪,难不成你这女人竟已到了那个火候?”
他的话正点出了风吉儿心中的所想——
不错,“返璞归真”!
璞,为含玉的石,也就是未经过雕琢的玉。浑金璞玉则用来常指从未经开发而天然形成的事物。
返璞归真,便是回返自然,归为真形!
就像是一个女人浓妆退去、淡尽铅华,还了本来模样!
而在武学造诣中,这几乎是一种不可能达到的地步!
“哈哈哈哈……”花和尚又在笑,像是突然变得异常兴奋!
“洒家不相信,不相信这世上真有能把功夫给练回去的!尤其你这女人与那小子都是一上街就让人紧盯着不放的,人们光顾着瞧你们发呆了,哪里有闲功夫细瞧你们端倪的?哼哼,什么返璞归真,让洒家试试再说!”
摩擦着双手,就欲一扑而上——
风吉儿却是把眼光掠向唐云引——
这小子在令人颠倒的轮廓中,有那比养在闺中不经风雨的千金小姐还要润泽细滑的肌肤,比书生还要秀雅清英的气韵……
她也不相信“返璞归真”一说!因为只有武林史册中有过记载,而真正的江湖中,几百年来都没听说出现过这样的人物!
包括传极一时的百年前从天而降、搅得江湖波动不休的那几个人物,也未听说从表相里看不出半点习武的痕迹,何况史册的真假又有谁能说的清楚?
但眼前的二人呢?
他与她,娟华神秀,在看到他们的第一眼起,多少人都只是迷怔,有几个能真正地去仔细观望他们的每一处细节?
包括她,即使到现在,也没有去真正观察这二人的细处……
说来是丢脸,但也许正因此点,才让人忽略了他们习武的特征?也许是,可……
不,她有些不确定了,即使在此时她有心细辩,却还是没有看出这二人除了气色极好,看得出气血通畅外,哪里还有半点武学根基的模样?
不是她孤陋寡闻,而是她根本不曾相信“返璞归真”一说,但今天才开始考虑这个说法的可实性,是不是有点赶不上现场的变化?
说变化,那边就有变化,急忙去观——
花和尚是有心扑前,但简随云在所有人的目光聚焦中,无视花和尚的兴奋,袍袖流云——
“我行我路,你归你处。”
轻语淡淡,她折身而返——
“咦?”花和尚一怔,“嗖”地一声,黑影闪过——
“站住!”堵在了简随云身前。
简随云并没有躲,微微的一笑。
“嘿嘿,别这么笑嘛,笑得洒家心里痒痒……”花和尚的脸上突然出现一抹红晕。
那红晕让车里的风吉儿刚刚费力压下的一口血喷了出来!
这……这疯和尚竟然在脸红?
“既然出来了,想走可不成,怎么着也得与洒家过过手,不然洒家不舒服!”花和尚腼腆一闪而过,但已经让一堆人起了鸡皮疙瘩——
“让洒家秤秤你的斤两,若你够衬手,那就与洒家更相配了!嘿嘿……有个高手婆娘也不错,成亲后,每日里与洒家过过招、练练手,再一同出去砸砸别人的场子,当他对混世魔王,岂不妙哉?”
风吉儿又开始咳嗽,这疯和尚要让随云跟着他做“混世魔王”?
“嘿嘿,来、来、来,别害臊,洒家虽然长得粗,心眼可不粗,过手时不会舍得伤你,来吧,好婆娘……”
简随云淡定如常,再启脚步——
“唷,还走?休想,看拳!”风声立起!
终于,开始了!
等这一刻等得几乎已迫不及待的人,也终于笑了——
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花和尚第一招,使得便是闻名天下的“罗汉拳”!拳未到,风已到,瞧不清拳头打过的路径,只能看到一阵风,伴随着周围树桠的“嘎嘎”作响!
简随云的长发随之飘起,淡青色的身子瞬间便被裹笼!
就如没有选择的落花,被毫不留情的带入——
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有一刹那间的心痛与心疑,轻花一缕,又怎能敌得过那般的凶猛?
于是,诸人屏气凝神,不敢疏露——
嗯?
刹那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就好像再狂再猛的风,也都会过而即逝!花和尚的拳风在一招后,突然停顿——
停顿处,那淡淡的人立在他的背后。
二人背对着背,就像从来没有面对面过。
风吉儿瞠大了眼!
许多人都瞠大了眼!
还来不及有惊疑的反应,就听花和尚又是一声大喝——
“好!”他旋身一转,拳风再起,捣向简随云腰身——
如千斤巨锤,精准而力无穷!比刚才更快、更猛!
简随云再次被卷入——
仿佛这一次的风誓必要将她绞碎!而她,在风中浮盈——
浮盈处,有暗香浅萦,再一次风平时,她又到了花和尚的前面。面对着面,就像从来没有背对背过。
众人更惊!
“好!再来!”花和尚眼神更亮,左膝一弯,右腿扫出——
什么是精钢铁腿、横扫千军?
这就是!
而人们也终于看清,简随云在平地浮起——
就像是随风而动!风来时,便是她动时!
神情舒缓,不急不徐,在那只腿几乎沾上她袍裾的最后一刻,堪堪避开——
但却像是并不急于躲避,只是在对方伤及她前让了过去……
“哈哈哈……”花和尚狂笑,似乎从来没有笑得这样纵情过,连眼泪也要掉了出来。
但他分明就是快活的笑,大笑间,身法连环,越来越快!
如暴风骤雨!如横沙肆虐!如惊海狂涛!如乱石飞崩!
搅起湍急气流,刺煞众人肌肤!
数十丈外的黄土亦被卷起,形成龙形游柱,揉在拳风中、弥布半空——
风吉儿眯着眼,忍着颊上刺痛,心中惊了又疑、疑了又惊!
原来,这和尚刚刚与她对手时根本只是牛刀小试!
想她风吉儿也算一流高手,却只能算是这秃驴轻松戏耍的对象。但是,更令她吃惊的是,在这样的攻击下,简随云竟然仍能只是只守不攻,并没有被逼到非反击不可的地步?!
这……她到底出自何处?
行转间翩若浮云、婉若轻雪,不改她平日的半分意态。而那,是一种轻功身法!
却是一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身法!
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天下间似乎只有她才能衬得上这样的身法!
她到底来自何处?
此时,那群光头皆似入了迷、着了魔,一个个的眼眸眨也不眨——
连斗笠下车夫的面孔上,那曾经闪过的一抹诧异也再度显现,并且像是看到了副令他动心的画——
平板的表情中是一种触动。
“哇呀呀!好过瘾!洒家还从来没出拳出得这样过瘾过!”
几乎辩不清身影的拳风中,传来花和尚满高亢至极的笑声——
“你越厉害,洒家越喜欢,强盛的女人又岂是每个男人都能驾驭得了的?好匹胭脂马!来、来、来,边光顾着躲,咱们对对手!”
他急于与简随云对手,但简随云却像在御风而行,让他捉摸不到——
“咦,还不还手,洒家不管,就用‘锁字诀’锁住你,看你还不还手!”突然间,拳间又顿,气流骤消——
任何人此时都能清楚地看到花和尚收了拳,竟然双臂抱展,向简随云抱了过去——
那抱姿,就像一个三岁的娃娃冲向娘一般的猛浪而无章法,看不出任何武功的路数。
“婆娘,洒家来了,抱抱吧!”
是谁说过粗壮高大的人必然会动作迟缓笨拙的?呸,全是假话!
和尚比寻常七尺男人足要高出三、四个头去,双臂展开的尺度,就像巨鹏展翅,而那魁梧的身材分明是更比鹏矫,让人有措手不及的暴发力!
风吉儿自忖是十个自己是绝躲不过这招的!
紧紧攥着双拳,瞪着简随云会怎么反应?
就见,那淡青兰叶似乎化成一团气凝成的云雾,在和尚扑压过去时,身子像被分散开,当和尚穿过去后,又再度合拢——
真是不可思议的变化!
几乎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包括七宝!
只有车中的唐云引,淡淡的神情未有波动,但他的眼中有轻轻的笑意,那笑里是一种静静的欣赏。
就像在欣赏水墨山川中的云涛雾岚——
是一种宽博而全然的欣赏。
说时迟,那时快,花和尚在扑空后竟然就地一滚,不前反后,倒翻着滚向了落在他身后的简随云,双臂又去搂抱向简随云的双腿——
反应直快、招数之怪,实在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这算什么招数?
所谓的“锁字诀”就是这般?
风吉儿挫了挫牙,少林寺有这种招式吗?怎么看怎么像那种市井街头地痞无赖间的撒泼打滚?
不过,她又不得不承认,这方法确实够缠人!就像一块狗皮膏药,紧紧地巴着,如影随形,大有想甩甩不掉,想躲摆不脱的架势!
简直就是死缠!但不是这样的纠缠,绝对逼不出随云这套身法的淋漓展现!
看得过瘾啊!
简随云原地而起,再次让花和尚落空,但那家伙又像个肉丸子般趁势缩成一团,从地上弹了起来,跟着追向空中的简随云——
“洒家一定要抱住你!抱着你上花轿!”
一边喊着,招式是越使越怪,越来越脱离常规。
风吉儿觉得自己热血沸腾,没坐热的屁股又移开了车辕,跳下车,单脚蹬在车轮上,将双手圈在了嘴边——
“随云——”
她大喊,喊声能透到几里外去。
“随云,午时可快到了,吉儿我肚子好饿呀,这胸口又难受得紧,不如快快把这疯子打发了,咱们去馆子里吃顿好的如何?”
她一边喊一边揉着胸口,拧着眉毛,顺带还加了两声带血的咳嗽。
“亲亲随云,你似乎应付那和尚并不吃力?但这么个躲法要到何时?我可是想看更实在的过招,拜托你就快还手吧!”
这句话她憋在心里可没敢喊出来。
但时辰确实不早了,在连番的遇阻中,出洛阳并不远,竟已到了近午时分。
此时,简随云平静的双眸在错转间,对向那花和尚狡猾又兴致勃勃的眼时,似乎有了些决定。
“我若伏住你,你当离去。”
她,终于说出了一句让风吉儿等的如饥似渴的话。
但显然花和尚更加期待这句话的到来!停下了身形——
“好!”一双眼冒出了蓝光,此时牙都露了出来,“你莫再使身法避让,花和尚就与你痛痛快快地打,若连你都打不过,洒家哪里还配做你当家的相公?不如当个龟儿子!”
“好,随云,就让他当个龟儿子,打得他四脚朝天,翻也翻过不龟壳!”那旁风吉儿又拉开了嗓子——
“有你什么事?”花和尚瞪她一眼,随即又瞅着简随云笑嘻嘻,“不过,准娘子,咱们可说好了,你若输了就留下来到洒家的和尚窝里做洒家的夫人!”
简随云尚未答话,风吉儿再度插话——
“随云,今天就收了他,也莫让他做甚么龟儿子,就让这疯和尚给你行三跪之礼,拜你为干娘!”
她的声音仿佛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
“干娘?”花和尚愣了愣,那群光头也愣了愣。
“怎么?难道你已瞧出你压根敌不过我家随云,心里怕了?”风吉儿火上浇油,连双袖也兴奋地掳了起来。
“去你娘的!”花和尚双目暴睁,“好!一言为定!你若输了,你就给洒家留下来做婆娘,若洒家输了,就做你儿子孝敬你!哇呀呀,看掌!”
原来,再精猾的一个人在气头上也有受激的时候,她风吉儿把这个老油条激到了!只是,风吉儿心下不定——
这和尚明明连随云的袖子都没碰着,现在还敢落下这话,难当……
一个人如果身法极精妙,轻功极高明,可在别人的攻击中穿梭避让而达到自保,却并不代表这个人功夫便一定是与轻功等同。
毕竟,过招时要的是招式的精妙与内力的深厚!
随云自保间游刃有余,如果真正对招,难保不会……
她不由暗唾自己,罢、罢、罢,若随云真有不敌,也是她风吉儿硬揽下的,到时就由她割了出去不要这张脸了,反正随云可没答应半个字,嘿嘿……
主意已定,心中只剩下推波助澜,便又往前走了几步,离场中更近——
而一片云与一座山斗在一起是什么场面?
就是现在这样了吧?
简随云如薄云,穿插在压人的黑风旋影间,不再避让、不再游离——
而当她素手轻招时,就仿佛云开云合,变化无端,每每于意想之外地卸云花和尚的千钧之力……
又或指间轻点,看似平淡无奇,却见招拆招……
而此时,花和尚也终于一点一点地面露惊疑,并且,露出了他真正的功夫!
“通背拳!”
“照阳拳!”
“连环拳!”
“金刚拳!”
“五虎拳!”
“观潮拳……”
每喊一声,便出一招!每出一招便换一式!每换一式便是一种绝学!
没有一样重复的,却没有一样不是惊天动地的!
转换自如、千变万变!似乎要将他满身所学要统统出一遍,并且是越来越精妙,越来越深奥!
完全打破了常人贪多嚼不烂的规律!
花和尚呀花和尚,你也当真算是个武林奇才了,不,是鬼才!能将少林武学练到如此地步的,古往今来,舍你其谁?!
风吉儿惊叹!
光头群惊叹!
车辕上,车夫的眼中浮进沉思——
“如果,能得花和尚此人为助力,又岂止是如虎添翼……”
他的声音沉稳,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但一双眼看向了车中的唐二公子——
车外人影翻飞,车内月华微凉,唐云引的眼中是泉鸣空涧的清彻,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仿佛,他只能看到那淡青人影的流云写意,却无法听到其他人的任何声音。
车夫便又转回了目光,不再耽搁这难得一见的盛斗场面——
而唐云引,在此时微微一笑——
倾人的光华吸引了跳跃中的七宝,它突然转过头来,盯着唐云引大张着嘴滴涎水。
那模样,似乎是要抢尽所有唐云引微笑的瞬间,一次也不肯落下的想瞧个过瘾。
唐云引的眼中同样有轻淡的笑,视线移向了这只猴儿——
一人一猴对视。
七宝呲牙,冲他抛了个飞吻。
并且迅速转头瞧了瞧外面,尤其瞟了眼风吉儿,再回头,冲着唐云引挤个鬼脸,比手划脚起来——
细小灵活的四肢在抓耳挠腮间,就
简随云第3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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