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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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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的她冻得泪眼汪汪,听不懂他说的话,只知道好多寺庙尼庵里的铜器佛像都被官府的人收去用来铸钱了,可是佛像怎么能够用来铸钱呢?

那个少年却对她说,他的母亲曾经有言:夫佛以善道化人,苟志于善,斯奉佛矣;彼铜像岂谓佛邪?且吾闻佛在利人,虽头目犹舍以布施,若吾身可以济民,亦非所惜也。

幼小的她仍是不懂,只是傻呼呼地看着他,一个劲地往他怀里缩。

他抱紧了她,又轻轻地对她道,若吾身可济民,吾不所惜也。

过了这么多年,她才懂得这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宝和殿殿试时,看见他高座在鎏金龙案后的那一刹,她就知道,他将来一定会是大平王朝最贤明的君主。

望着他覆了冰霜似的脸,看着他寒如深渊似的眼,可脑中想起的只是那一年的那个温俊少年。

她又怎会怕他?

非明主所为,他断不会做。

未几,外面有宫人进来,将外殿一角的高案上点了宫烛,又备了笔墨纸张,凳上铺了锦垫,动作麻利极了。

他负手进了内殿,将今日内都堂里呈进的折子都拿了过来,堆在案上,向她道:“京外诸行路递上来的,按抚司分好让我看;京中六部三司递上来的,按轻重缓急通禀我;门下省封驳回来的,统统再驳回去。”说完,他看着她,“可有问题?”

她轻轻摇头,转身绕去案后,开始俯身研墨。他盯了她一会儿,才又走回内殿,着宫人送水进来让他洗浴。

身上的袍子汗渍冷湿,却好像带了她身上微微的淡香,令他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她淡淡的语气、轻动的模样是那么强烈地印入他脑中,一如她那些胆大放肆的行径,让他一触便忘不了。

这感觉,令他忽而有些不甚舒服。

·

皇城外的更鼓声远远传来,甚是飘杳。

入夜已深,案前邸报尚未复完,肩颈已是酸不可耐。

他扔了笔在案上,身子向后倚去,动了动脖子,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外殿里的她。

隔了数道帘幔,她的身影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模模糊糊的,好似是已伏在案上睡着了。

数个时辰下来未闻她来扰他,除了用膳之外便只在案前静静地做着他交代的事情。

她的“乖巧”倒也令他觉得讶异。

他就这样望着她,那伏在案上的身子显得那么柔软,令他一下子想起那一日她贴在他身上时的感觉。

是软的,香的,女人的身体。

她看着他的眼神,那话语,那声调,那不怕他的神色,不是不诱人的。

他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

经历过人事,知道男女之间是什么感觉。

可她呢?

他伸手去握案上的茶盅,脑中又滚过她之前不小心地碰到他下身时的感觉。

茶水滚烫,烫得他指尖发痒。

夜深人静的此时此刻,想起这些,骨头里面似也在叫嚣,体内有水在蒸腾,令他微微躁动起来。

她睡得很熟。他却感到难以安坐,只消一看她,心里便会控制不住地想一些龌龊的画面……

手不由自主地向身下探去。

幻想着她伏的不是硬梆梆的桌案,而是他的身上,那一双眼淡望着他,善辩的嘴唇微微张着,不安分的纤细手指圈着他揉着他,让他舒服地低叹。

太龌龊。

她将是他的臣子,他那般冷面对她,此时此刻却在脑海中对她做这种事情。

可是越龌龊,便越兴奋。

别样的刺激……

他喉间低哑出声,一掌腥濡湿气,半晌才收回涣散的神思,睁开了眼。

一抬眸,就见帘随风起,她不知何时已醒,正端坐在书案后,嘴角含笑,凝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章十八东宫(下)

她的脸庞在纱帘后半隐半现,远远的,他只觉她目光如针,扎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又痒又痛。

猛然一惊神。

疯了吧。

他方才一定是疯了,才会在此地此刻做这种事情。

夜深人静的皇太芓宫中,他满脑子都是一丝不挂的她,在与她不及十丈的桌案后舒快得连她还在这里都忘了。

他顶着她的目光,看她竟然起身,拿起她身前案上的几本折子,朝他走来,甚至还拾袖揉了揉眼睛,当真是一副刚睡醒的模样。

他不禁有些怀疑自己先前看见的,她此时的目光这么温软,她一定是没有看见他刚才……她又怎会看得见?他身前的桌案四角高矗,将他腹下全部掩住,她方才坐在那里,根本不可能看见。

她撩开纱帘,一路慢步而来,走近他案前,将那几本折子放在他案上,轻声道:“臣有事想问问殿下。”

他抬眼看她的脸,嫩红泛泽,在昏黄的烛光下微呈淡淡的金色,一双眼中仿似存了无数颗星星,萃灿惑人,说话时张开的嘴唇似被朱笔描过,一时令他才平静不久的身子又开始躁热。

怎能想得到,她就是当年那个脏兮兮的、蓬头垢面地缩在他怀里、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小姑娘。

之前数次见她,他竟也没发现她的容貌如此耐看,神情如此诱人。

沈知书生性风流,常笑他不识女色,只知女人容貌好看与否,却不懂品评女人骨子里的柔媚之态。

他是不知女色。

他的母皇曾经是天下最有名的美人,容色才略胆魄再无女子能及,他自幼便听父王常道,当年他的母皇,是能够只消一眼便让人魂与神授的女子,他如何还能觉得这世间的女子容色令他惊艳?

可是她不一样。她不是绝色,可她每一言每一行都吸引着他。

他处事一向是果断利落的,可他却无法对她果断利落。尤其是在,他竟然在脑中幻想过与她共赴云雨之后。

就连她现在站在他身旁,只是低眉低眼地轻声同他说一句话,他在脑子里也能幻想出种种他不该想的情境。

数年来专注于朝政军务,女色于他并非是不可或缺之事。而他也知道,身体上的放纵与内心之情亦非相连相关的。

他虽然觉得她有些诱人,可对自己的心却是明白的。

“殿下?”

她同他说话,却不见他回应,不得不又唤了他一声。

他回神,抬手按住她拿来的几本折子,挑眉:“要问什么?”伸指拨开,目光扫了扫,见都是关于潮安北路的,心底不由有些了然,便又仔细地翻看了下。

一是关于潮安北路的八个州县与北戬互通市易的,另一个则是关于他下谕处置有关青州大营一事的潮安帅司官吏们。

她见他已在看,便不多作详述,只是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殿下心中是否对北戬存了别的打算?”

他闻言,拿着折子的手变得有些僵,余光瞥见她脸上笃定的神色,心中不知为何又有了火,“你位不过正六品,尚无资格过问此事。”

她抿抿唇,没再说话。

他话中带火,便证明她猜的是对的。

当年皇上与平王一统天下,却没有兵犯北戬;而北戬虽然称臣,可这么多年来遣使朝献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少。

他奏请皇上下旨令北境互通市易,却自己微服去了潮安北路、一路探查青州大营及北境其余数十个营砦的兵防诸务,后来又因青州大营松颓一事在潮安帅司大发雷霆。

倘若这都不令她起疑,那她孟廷辉便真对不起这三元及第的彩头了。

他数年来不动声色地参与朝政,不代表他会遵循他父母划定的旧道一路走下去。

他看着她,目光颇为复杂,心中防她,却又裂了条细缝。

被她窥觑到心中所想既是恼火,却又隐隐泛起了别的一些情绪。

她好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探身去拿他搁在案上的笔,口中道:“臣还有东西要写给殿下。”

丰满柔软的胸部轻轻擦过他立在一旁的肘侧。

他胳膊上起了一阵颤栗,似有火焰顺着他的颈骨一路向下,停在他腰间,将他点燃。

她似是不知,拿笔蘸了墨,却又半转过身子,对向他。

他的呼吸微微有些重,目光停滞在她眉眼上,余光却止不住地瞥向她的胸口。

绯色官服虽是宽松,可她腰间系了犀銙,胸前好看的弧度被勒得极为诱人。

她看着他,忽然倾身靠过来,“臣方才可是说中了殿下的心事?”

丰满柔软的胸部这回彻底压上了他的身子。

她眼底带了点轻微笑意,又开口:“久闻殿下不好女色,却不知殿下向来是自己抚慰自己的……”

他的身子僵了一瞬,蓦然抬手将她按在身后的案上,低头道:“孟廷辉,你一再犯上,是须付出代价的。”

她是看见了的。

她果真是看见了的。

可她一日之内几次三番的大胆放肆,着实令他忍无可忍。

她在他掌箍之下放软了身子,浑身柔摊在案上,眼底依旧亮晶晶的,语气依旧是不经意的淡然:“臣现而今已背了佞幸宠臣的恶名,殿下想要如何,却也不需有所顾忌。”

他听得出她话中之意,眉梢不由微微一挑。

这是在隐隐讽刺他之前用在她身上的手段,亦是在试探他造就她这等佞幸之名是何意图。

章十九骑射(上)

她的嘴唇仍然红得惊目,饱满丰润如浆果,眼底却黑得透彻,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好像真就在等着他的“无所顾忌”。

他却放开手,慢慢直起身子,对她道:“下来。”

她一垂睫,敛去眼底之色,依他之言撑身下案。

他转身,抽笔摊纸,倾身写了些什么,然后递给她,再开口时声音暗哑得几乎辨不清:“明日回翰林院去,拿着这个去找张仞,就说是我说的,让你在编检案上跟着方怀学修前朝之史,不必再来东宫祗候。”

她伸手接过,“嗯”了一声,声音也透着哑意。

他看她,方才她胆子泼天也似的大,出口屡道放肆之言,也不怕他真在此处“无所顾忌”起来……可她此时此刻却又露出这种淡然恭敬的神情。

她将那薄纸轻轻折好,收进袖袋中,然后又去将案上错落摊着的几本关于潮安北路的折子重新理好,看他道:“臣方才忘了说,殿下白日里吩咐臣做的事情,臣俱已做完。”

他不吭声,看着她慢退出去。

可她走了几步,待到殿门边上时又转回身来,眼中温亮,红唇微开:“臣在翰林院颇不为那些老臣们所容,不肯与臣实差,又因沈大人从中相扰,才使臣前来东宫祗候。臣一心为民为皇上,又岂愿居于殿下翼后?今日种种大逆不道之举非臣本意,实是想让殿下将臣遣回翰林院去,如今有了殿下的这一纸字谕,臣便能安然于翰林编检案下理事了。臣多谢殿下,先前得罪之处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他站得笔直,听她一字一句地慢慢说完这些话,神色变也没变。

她便对他遥遥行了个礼,转身出殿。

随着殿门重重阖上的一声响起,他心扉却似被人同时重重拉开来,清透有力的砰脆声,令他不由抬手一揉胸口。

莫论她是否真对他有所图,莫论她今日胆大放肆到底是因什么,他都不能否认,这个女子令他,略有心动。

章二十骑射(中)

入秋之后,翰林院亭堂里外均是落叶,微卷的叶片,短硬的直梗,青红棕黄纷纷漫漫。

里面厅明几亮,举袖不沾尘。

孟廷辉坐在书案后面,身前案上堆着数尺高的卷簿,显得她人更是娇小。

这些书中大多是前朝旧志,有些已是破败不堪,书脊线角都散了开来。

她埋着头,看得仔细,宽宽的官服袖口被她自己挽系在臂上,指间紫毫飞快地在面前册子上点记着。

皇上年前有旨,着翰林院大学士方怀衔领诸学士承旨并修撰、编修,承修前朝诸国史录。

这份差事翰林院里不知多少个编撰都在眼红,不少居翰林院三四年的年轻进士都没能被方怀看中,而她因拿了太子的手谕便轻易进了这位在翰林院二堂东面的编检厅,因而更是兢兢业业,不敢犯丝毫差错,就怕她费劲心思得来的这份差事也没了。

方怀虽不似张仞那般严苛,可性子生冷,因才华横溢、经纶满腹而受诸多学士承旨们尊重仰慕。此番她在他案下治事,虽只得了个协录地方志的枯燥差事,也足以让她在翰林院稍松一口气了。

外面秋阳静好,微风略凉,透过窗棱吹进来,轻轻掀起她眼前平铺的几张纸。

她抬手压住,抬眼向窗外望去。

额前碎发被风撩起,眼瞳中倒映着院外一地秋色,嘴角轻弯。

不管怎么说,是好是坏,她到底是坐在这里了。

她既是坐在这里了,那便无论是谁都别再想将她赶走,除非……是她自己想走。

正欲回头时,忽见外面来了个女官,裙袂翩跹地朝里面进来。

孟廷辉方一起身,就见沈知礼的头从门后探进来,不由微微笑了起来,道:“什么风将你吹来了?”

沈知礼看看编检厅内此时并无旁人,便放肆地快步走到她案前,低眼看了看她身前那堆卷册,“怎么,今日一天还没顾得上吃东西罢?”

孟廷辉点头,伸手去揽那些摊开的破旧史册,眯了眼笑:“沈大人这可是逾矩了。”

沈知礼口中轻轻地“嗤”了一声,瞥她道:“我爹当年的那本野史写得才叫好,前朝旧事我自幼便当来枕边故事听的,谁还想看你身前的这堆老旧史书?”

孟廷辉抿唇不语,只将书册卷纸都理放整齐,才冲她道:“找我何事?”

沈知礼从袖中摸出一小包宫饼,丢到她案上,“孟大人还是先吃些东西罢,免得饿坏了身子,更不好着史了……”

孟廷辉忍不住笑出来,知道她是在恼自己,也便不多言,拿了那饼轻咬起来。沈知礼半晌没吭气,终还是没憋住,又开口问她道:“我今晨在大内瞧见内殿值的人在写去北苑骑射的诸臣黄帖,怎么没见有你的名字?”

孟廷辉慢条斯理地吃了小半个宫饼,伸指掠过唇角,才轻声道:“我去北苑观骑射做什么?”

沈知礼挑眉,脸上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朝中多少女官,哪一个不盼着这一年一度的北苑骑射大典!偏你倒不愿意去?“

孟廷辉不由苦笑,指着案上尺余高的书册对她道:“这儿你也不是没瞧见。方大学士派我做的事儿岂是轻松的?我近日来连觉都睡不够,哪还有心思想那骑射一事?”她把没吃完的宫饼重新包好,又道:“一来我不会骑射,二来我对禁中诸班直的侍卫、京畿诸军的将校们都没那兴趣,我何必浪费时间去观那捞什子的骑射?”

沈知礼弯唇,“太子殿下亦是要去的,到时定会纵马射箭与诸军将校一较高下,你也没兴趣?”

孟廷辉眼睫轻轻一颤,没料到她会说这话。

已是近四个月没有见过他。

自那一夜从皇太芓宫离开,次日回翰林院,便一直没得机会再见他一面。

他一定是恼怒她的。

否则四个月来他多次着人锁院拟诏,不少翰林修撰都得幸于夜里一道观诸学士同太子议拟诏书,可他却唯独不传她。

她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可她又岂是图那一晌贪欢的人。

她心里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多,又有谁能真的明白,她做这些事情,究竟是图了什么。

沈知礼在一旁盯着她。

她轻笑,抬手抚平耳边乱发,转神答道:“既如此,那便去看看也无妨。”

沈知礼笑得诡异,“我还一直没问你,当时为何只在东宫留了一日便回了翰林院?”

孟廷辉抬眼,一副惊讶的神色,“我还不是照你说的,给太子告了一状,说这翰林院的老臣们不屑与女子共事。太子一怒之下便将我遣回来了,张大学士看见太子的手谕,再有怨气也撒不出啊。”沈知礼看了她两眼,脸色微妙,却没再接口,只是退后将她打量了一番,道:“想你也没骑装,不如我明日遣人给你送套我的旧衣,你也省得再为了骑射大典而特意去添置了。”

孟廷辉只是笑,也怠于虚伪客气,干脆道:“多谢。”

骑装……

脑中闪过的是那一日他身披薄甲、高坐马上,浑身是汗的模样。

不由咬唇微笑。

·

乾德二十四年十月初八,京郊北苑宝津楼下数十丈内人声鼎沸,各色彩旗迎风扬展,诸军百戏呈于楼下,诺大的一片空地上满是长鬃骏马,又有柳条立靶围在场中。

满朝文武京官齐至,男子均是跃跃欲试,女子则是兴奋不已,除了在朝的女官们,不少京中勋贵府上的千金闺秀也在不远处廊间置了座,看这一出盛大骁悍的骑射大典。

北苑本是平王为皇上所造,因皇上心念旧都西苑风貌,平王便特意在新都建成后于北郊择了块地,着人造成与当年遂阳西苑一样的宫苑来。

自乾德五年北苑建成至今,平王每年都会于此行骑射大典、与臣下一较骑术射艺之高下,然自皇太子十四岁参豫朝政之后,主持北苑骑射大典一事便交由太子主理,平王不再过问。

朝中女官们多是在光禄寺、鸿舻寺这样的地方任差,平日里哪里能见到京畿诸军的年轻将校们,因而都盼着这骑射大典,恨不能能在北苑骑射之日撞上个如意郎君,自此辞官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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