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藏娇作者:肉书屋
金屋藏娇第13部分阅读
来。我们到后院去。小林,你来带赵老板到上房去。”
聂一将那个马夫一路带到了后院的马厩边上,两人合力将饲料倒入槽中,几匹马儿都一一喂过了,才停下手来,一起在边上坐下。
“聂一吗?”那马夫忽然开口说道,聂一的心头颤了一颤,知道自己等了半年的使命终于来了。
正文第二十七章五陵无树起秋风(一)
“主父大人,皇上的意思是请您快些启程。”宣完旨之后,差役殷勤地说道。
“老夫知道了。我们明日就起程。”主父偃笑着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自己的下属将这些人安排到后面去休息。
傍晚阳光透过玻璃窗射到室内,整个房间显得十分明亮,主父偃紧蹙着眉头,沉思着,略略有些阴沉的目光盯着门口的地砖,等待着那个人的来临。
“主父兄,恭喜了!”李希果然如主父偃所期望的那样,在差役走后不久,来到了这里。
“李贤弟!”主父偃淡淡的看了李希一眼,“这是给老夫来送别吗?”
“主父兄重归中枢,可喜可贺!”李希走到主父偃身边,自给自倒了一杯酒,对着主父偃敬道。
“李贤弟,”主父偃看着李希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道,“李贤弟,以你的才华,如果不涉及家国天下事,要保一生平安并非难事。可惜,可惜。”
“主父兄,”李希听到主父偃这话,手中的酒壶也是一凝,顿了顿,露出一丝苦笑道,“以主父兄之才,做一富家翁亦足矣!”
“今上才智你我心知肚明,非易与之主。李贤弟,万事小心!”主父偃饮下李希所倒的酒,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歌道,“长铗归来兮,食无鱼……”
看着主父偃的身子渐行渐远,李希对着身旁无人处说道:“庄昕。”
很快就有一个黑影来到他身边,正是日夜追随于李希的庄昕。
“爷!”庄昕的脸上有着和年龄不符的冷峻,一反他白日的阳光形象。
“那个聂一,现在在做什么?”李希淡淡地问道。
“他正和来交接的一个马夫报告城中之事。”庄昕回报道。
“是吗?”李希的声音没有一丝的起伏,“他是怎么说的?”
“爷放心,聂一仅仅知道城中事乃是由一对兄妹主事,姓李。如今哥哥早已经领兵离开辽东城,妹妹则仍然在城中。两人与墨门关系匪浅。”庄昕回报道,他心中对聂一很是不屑,作为一个密探,行动却完全在他人的掌控之中。
“庄昕,你是否认为这个聂一很无能吗?”李希和庄昕主仆多年,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下属如此蔑视他人,他开口点醒道,“千万莫要小瞧了他,我若不是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以他的谨言慎行,你们想来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吧?”
李希看着庄昕笑道:“聂一,他从前还有一个名字叫聂翁壹。我真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什么!聂翁壹?”庄昕对这个答案有些目瞪口呆。
没有理会庄昕的反应,李希抬头看着外面已经慢慢暗去的天空,略略有些失神。
“奭儿,你要记住。无论如何终你一生,不可以接近长公主生的弟妹。”
“希儿,你若仅得中人之资该有多好啊?”
“混账,谁准你用真名和那些人交游的。”
“希儿,你必须学会,隐忍。学会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学会明哲保身。知道吗?否则,老侯爷将死不瞑目的。”
记忆中,有很多这样的片断闪过,自己正是在这些一而再,再而三的训斥声中,被驯服了桀骜不驯的性子,开始懂得隐藏和中庸。少年时曾有过的“欲救天下,舍我其谁”的胸怀被渐渐释去,作为一个江淮间的行商,看着曾经的朋友们渐渐攀上高位,一展雄才,而自己终生只能躲在黑暗的影子里。
李希站起身,缓缓离开,他走到陈娇房间外。此时的陈娇正在房中看余磊留下的资料,希望能够找到新的东西供墨门众人“研发”,丝毫没有察觉到门外多了一个人。
她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李希不止一次在自己心中问过。如果说,之前在彭城的相处,自己还能够以她是因为废后之事而导致性格大变来安慰自己的话。那么自朝鲜归来后的这一切,又怎么解释呢?偏偏无论自己怎么查探,结果都明明白白的显示着,这位和自己相处了两年的女子的确是自己的妹妹,前皇后陈阿娇。
陈娇似乎有些疲累了,她很不淑女的伸了个懒腰,将书简放到墙角小山般的竹简堆里,爬上床睡觉。待得陈娇睡去,李希才走到她身边,轻轻抚开她颊边的乱发,沉思道。
如果真的是我妹妹,为何一点也不显老态?难道馆陶长公主的保养之法真得如此之好吗?
他的眼睛墙角的那一堆的书简中,那些书简是他们离开朝鲜后,诸家的手下陆续送来的,足足填满了两三个房间,最近陈娇正努力将这些竹简上的东西,翻抄到纸上。那些书简他也曾拿来看过,里面的很多文字他虽不能全明白,却也略略知道,自己这个妹妹一直以来送到墨门手中的那些“发明”皆来自于这里。从那一天开始,这些书简就成了他重点保护的对象。只是陈娇却永远不会知道。
难道世上真的有生而知之者吗?再一次,李希如此自问道。
李希慢慢的踱步离开陈娇的房间,沿途的几个护卫暗暗向他打了个招呼。
如果,没有在元光五年的那年秋天遇到陈娇,如果,那时没有把她带到身边,如果后来没有给与她太多的关心,如果……那么,李希应该只是一个乡野间平常的富家翁吧。
“也许,我只是需要一个借口罢了。”李希坐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说道。是的,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不甘寂寞的借口。
“庄昕,给我拿点酒来。”李希知道庄昕一直都跟在自己的身后,便开口吩咐道。
“啊!”庄昕有些奇怪的看着李希,李希虽然会饮酒,但是除非必要是绝对不会主动要酒的。因为他的妻子张萃,非常不喜欢酒味。
“拿一点来吧。我需要好好想想,将来的路。”李希自言自语道。
庄昕自然不敢驳李希的话,立刻去准备好酒水来到亭中。
“庄昕,你知道卫子夫和卫青今年几岁吗?”李希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属下不甚清楚,不过卫皇后入侍陛下已经十余年了,想来也不年轻了吧。”庄昕虽然不明白李希为何有此一问,仍然乖乖回答道,“至于关内侯,庄昕听说他正是战场杀敌的好年纪呢。”
“是啊,卫子夫已经老了,可是卫青还年轻呢。”李希看着酒杯,说道。
“呀!”陈娇从自己的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她又一次梦到了长门宫,梦见了自己被带往长门宫的那天,那是她出来这个世界的那天。她起身下床,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急灌了几口之后,才惊魂不定的坐下。
“没事了,没事了!”陈娇一边抚着胸口,一边和自己说道。
月光透过密密的窗帘,射入室内,让整个房间别有一种幽暗之美。陈娇白色的长裙在这种月光下,泛起了一丝诡异的银光。
陈娇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看着天上不甚明朗的月亮,微微有些难受。
自从组织了伏击匈奴的那次征战之后,这种难受的感觉一直跟着她,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主父偃奇异的目光和越来越繁华的辽东城,常常让她想到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穿上外衣,任由自己的长发披在肩上,陈娇推门而出,试图让夜半的空气使自己清醒一些。这个时候的北方,其实已经相当的寒冷了,陈娇明显可以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化作白色的雾,飘在空中。
这个时间,天地都是一片寂静的。
走到庭院里的时候,陈娇惊讶的看到了一个落寞的身影,孤独的仰望着月亮。
“主父偃!”陈娇失声喊道,随即她便醒悟,自己不应该出声,因为,她没有戴面纱。她迅速的退到了月光的背面,希望建筑物的阴影能够为她掩盖一二。
“李姑娘。”主父偃马上就认出了眼前人,看着陈娇慌张的样子,他淡淡一笑,“这么晚了,姑娘这么会到这里来?”
“我,有些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陈娇背对着主父偃说道。
“是吗?老夫明日就要离开了,所以也睡不着呢。”主父偃难得和蔼的露出笑容。也许正因为是最后一晚了,所以他很希望能够真正接近这个自己一直十分有兴趣的女孩。
“是吗?听说主父大人马上就要高升了,恭喜大人了。”陈娇对于主父偃领旨回京一事早已经知道,只是她没有想到,主父偃居然也会半夜来庭院中,对月伤怀。
“高升?呵呵。”主父偃对陈娇的恭贺不置一词,他笑了笑,对陈娇说道,“李姑娘,相识这么久,这好像是你我第一次单独对话呢。”
不得不说,李希对这个妹妹的保护是极为周到的。主父偃来到辽东这半年来,没有一次抓到和陈娇单独相处的机会。可越是如此,主父偃对陈娇的身份就越是怀疑,因为李希的谨慎已经超越了一个哥哥对未出阁的妹妹应有的关心。
“主父大人,贵人事忙。”陈娇不知道主父偃今日的和颜悦色到底是为了什么,说话越发的谨慎。
“如果要说忙,李姑娘既要去实验区指点墨门的弟子,还要去察看高利和各方的贸易账目,想来忙碌更甚于我吧?”主父偃淡淡地说道。
“主父大人说笑了!”陈娇紧紧捏住自己的袖子,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在她的心中,因为这句话激起了多大的风浪。
“说笑?老夫从来不说笑。”主父偃看出了她的紧张,嘴角微微一泯,说道,“姑娘不用如此紧张。老夫并无恶意。”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李姑娘,你有如此才华,却和李兄一样甘于隐姓埋名?”主父偃走近陈娇身边,说道,“虽说你是一女子,不能封侯拜相。不过,若是老夫上报朝廷,那么无论你原来是何身份,今上后宫之中,上三品夫人之位,定然是逃不出你手的。若是产下龙子,问鼎后位,也未可知啊。”
“不用了。”陈娇听到这里心中一紧,再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回头说道,“这些我都不希罕。而且,主父大人恐怕忘记说了,如果皇上知道了我和姐夫在辽东做下的这些,收我入宫或者可能,但是姐夫和辽东的很多人,恐怕难逃一死吧?”
虽然月光并不是很明朗,但是却并不妨碍主父偃看清陈娇的容貌,主父偃脸色不变,开口说道:“姑娘果然天生丽质啊!”
陈娇心中暗道一声,糟了,立刻掩面而去,却不知道已经太迟了。主父偃已经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
“果然是你。果然是你。”
主父偃望着陈娇离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平静。主父偃在元光元年入仕,陈娇还是汉武帝的皇后,虽然已经不再得宠,不过,主父偃官备内朝顾问,自然和这位前皇后有过接触。无论是陈娇还是卫子夫,她们的容貌都可说是一时之选,否则单凭家世或性情是很难让她们二人得到皇帝的宠爱的。卫子夫性情柔顺,待人处事都极尽平和,而陈娇出身尊贵,使得她身上天生有一种凌驾在众人之上的贵族气质,在宫中一旦她发起火来,除了刘彻之外很难有人能够在气势上压倒她,就算是王太后也办不到。毕竟,王太后只是一介平民女子,虽然多年来在宫中养尊处优,却不能和陈娇这样的天之骄女比。
主父偃清楚地记得,陈皇后和皇帝的一次冲突。在宣室殿上,当每一个人都被刘彻冷峻的神情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那个看来甚为柔弱的皇后却能够和皇帝针锋相对。那个场景让主父偃印象深刻。陈娇被废后,这一切行径都成了她不识大体的证据,但是在主父偃心中,有这样胆色的女子,决不普通。
在辽东城初遇的时候,主父偃从来不曾将这位李姑娘和陈皇后联系到一块。一直到,随着他对这座城市了解的深入,他越发现这座城市对这位李姑娘的依赖。也越发的,让他对陈娇有了兴趣。那日的午后,高利不慎落到地上的一封信,才激起了他的怀疑。那是一封来自朝鲜的信,信上写着“陈皎亲启”,主父偃亲眼看到高利将这封信送到了陈娇手中。
一旦有了怀疑的方向,要验证它就是一件相对简单的事情,只要你注意好其中的力度。
到了今晚,这惊鸿一瞥,终于让主父偃不得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李希的谨慎,陈娇的蒙面,尘李二人之间奇怪的关系,终于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主父偃只是没有想到,这位被废的皇后,居然没有在长门宫好好待着,反而跑到了这千里之外,做下了这么一番事业。
“若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贮之……”主父偃大笑着,他对着天空这样说道。
正文第二十八章五陵无树起秋风(二)
“主父偃,闭嘴。”在主父偃大笑不止的时候,李希清冷的声音制止了他的疯狂。
“李贤弟,”主父偃似乎毫不意外,他冷静的看着李希阴着脸,越走越近。
伸手,恰住主父偃的脖子,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主父偃,杀你。并不难。”
静寂,仿佛从天地开始之初就是这样。
“嘿嘿,杀我,并不难。”主父偃虽然知道自己命悬一线,但是却并不担忧,如果李希肯杀他,那么他有很多很多的机会。
“主父偃,我不杀你。”李希放下手,任由主父偃的身子从面前慢慢倒到地上,冷冷的眼神斜望着主父偃说道,“因为,即使我不杀你,你也命不久矣。”
“不错,我主父偃得罪世人甚多。终有一日,即使是皇上,也不愿意再护着我。那时,主父偃将死无葬身之地。”主父偃淡淡回道,生和死早在叩阁上书的那天都已经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她就是废后陈娇。”主父偃看着李希身影,费力的站起身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是一个意外。”李希慢慢地向前走着,走到了刚才自己独坐着,自斟自酌的小亭子里,他知道主父偃会跟上来的。
“庄昕,给主父兄斟酒。”看着主父偃坐下,李希对着庄昕如是说道。
“是!”
辽东城的酒,自然是美酒,即使是在辽东城已经呆过半年的主父偃在饮完这酒之后,也暗暗发出赞叹。当听李希说完他和陈娇的相遇,一直到来到辽东建城的这一切,想到这城中的一切与众不同,都是大汉朝的前任皇后带来的,让主父偃有一种莫名的荒谬感。
“为什么?”主父偃所问的自然是李希为什么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庇护这样一个女子。
“人各有命,也许只是投缘。”李希说道,那是他内心深处最深的秘密,他不打算告诉主父偃。
“是吗?”主父偃自然不相信李希如今这个年纪,还有着这种心情。他也不追问,只是说,“只是两年时间,没想到,她一介女子,能够做到这个份上。”
“是啊。只是两年。”
“明日,就是我离开的日子了。李贤弟,你难道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主父偃看着沉稳的李希,不由得出声试探道。
“主父兄,我们认识有20年了吧?”李希举起玻璃酒杯,看着那淡黄|色的酒液在其中轻轻摇晃,开口问道。
主父偃没有回答,李希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继续自顾自地说道:“20年前,你我在齐国初遇的时候,怎能想到会有今天?当时的你,不过是一介寒士,游学多年,都未有所成。你知道,当时我的叔叔给你的评价是什么?”
“志大才深,随性而为,愤世嫉俗,纵有出头之日,亦无葬身之地。”
“嘿嘿,不错,不错。主父偃行世数十年,从来也没有真正怕过谁!”主父偃笑了笑,说道,“李贤弟,现在和我追忆过去,你想以情来动我吗?”
“不,主父偃如果是那种轻易为情所困的人,那么你我也不会成为朋友。”李希放下杯子说道,“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一样的无情,所以我们才能够成为至交。主父兄,你不会说的,因为我看得出,你很有兴趣,对我这个妹妹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