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溺言极少外露这样纯粹的情绪,叶皎更是从未见过,她凝视着他眼底小心翼翼的欣悦,唇边扬出微不可察的讽刺笑意。
等到宋溺言和许眠欢的身影在视野里消失,叶皎转过身,像是宣布又像是在喃喃:
“我们很快就可以逃出去了。”
许眠欢当然是故意说出那句“可是他爱我”,她本就是说给宋溺言听的。
她原以为他不会信得这样轻易,所以一路上她都是忐忑地悬着心脏,在回到地面后,她也有好一阵的恍惚,放眼望去的书房整洁且静谧,谁能想到在鳞次栉比的一排排书后面压着文明已死的野蛮世界。
宋溺言注意许眠欢的失神,他拉拉她的小指,满怀期待地问:“欢欢,你刚刚对叶皎说了什么?”
许眠欢才刚从混沌状态里醒来,还没有想好自己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宋溺言,他这一问虽然在意料之中,却也确实打乱了许眠欢的阵脚——她没有想到他竟然会问得这样直白。
她在手足无措里急急张唇,开口就是许眠欢风格的逃避:“我是宋溺言的。”
说出的瞬间她就开始后悔,这显然是一个最错误的答案,可是宋溺言的笑意已经僵在唇角,不过他僵就僵吧,许眠欢想事情虽然稍稍变麻烦,但是也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她一路上都在忐忑可不止是因为害怕谎言被拆穿。
更多的原因是藏在手心的那包袋状物。
这是叶皎在她走近时趁机塞进她手里的,叶皎那时动唇抿出的字句只有许眠欢能听见,这袋东西是迷药,显然是给宋溺言准备的。
坦白讲,许眠欢之前用过这种伎俩,她不敢保证计划的成功率,同时她也不想跟宋溺言撕破脸皮,于是她耐心等到入夜,并且将迷药下进他睡觉前的最后一杯水里,大概是那句“可是他爱我”带来宋溺言的喜悦并没有彻底淡去,他毫无防备地抿下那杯水。
凌晨一点半,许眠欢睁开眼,在确保枕旁的人彻底睡熟后爬下床,蹑手蹑脚地抄进书房,径直闯入暗道。
叶皎枯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仰起脸注视着许眠欢一点点走到自己面前,神情恍惚:“没想到你真的会愿意救我们。”
许眠欢闻言,在找钥匙之余扫她一眼,冷嗤道:“你就当我为人高尚吧。”
紧锁的门在“咔哒”一声后被拧开,许眠欢直起腰退到一旁,抱着胸面无表情地审视蜂拥而出的人群,几乎每个人在跟她错身时都说了“谢谢”和“对不起”,许眠欢没有回给任何人“没关系”,道歉是他们欠她的,而感激本不该出现——她但凡心肠恶毒一点,完全可以让他们更加生不如死。
被曾经欺凌过的人救下性命,这份芥蒂将跟随所有人至死,许眠欢在所有人低下头颅的那一瞬间决定救他们,她知道这一低头不仅仅代表着那一刹那的无地自容,更意味着永远的忏悔。
救他们是良知,也是惩罚。
想到这里,许眠欢揉着额角敛回神思,转而站在楼梯的高处宣布说:“你们就算逃出这道门,也无法离开别墅,你们身上都有刀吧?等宋溺言醒来就用我来威胁他开大门,然后直接离开洛城,他不会放过你们的。”
叶皎绞绞眉,发现问题所在:“你不跟我们走?”
许眠欢平静地摇头:“我跑不掉的。”
叶皎惊愕地瞪大眼,显然没有料到许眠欢的这一出,在场的人也是一副面面相觑的神情,随即纷纷开口劝她一起走,许眠欢却只叹口气,语气极淡:
“不用了,”她闭上眼,倏而笑开:“我知自由万岁。”
却一生都不敢再试图触碰。
“那可真叫人失望。”
许眠欢的半边身子瞬间僵硬,她难以置信地转过身,望见了她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