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熙怔愣了一下,又恢复到平静:“每人四发子弹,各班一发手榴弹。”
二排长问道:“剩下的子弹……”
“留一发给自己。”
二排长行了个军礼:“是!”
沈熙又说:“吩咐下去,顶过这轮攻击我们就撤离!”
“是!”
对于战场来说,这最后十几分钟是最为难熬的。特别是敌军似乎已有觉察,这几次攻击火力一次比一次凶猛。战场上散落着多具尸体,这是上一次敌军试探性推进留下的,沈熙在前沿设置的雷场保了他们一命。
可是下一次攻击就难说了。没什么比这种隐隐约约的希望更让人难受的,它仿佛就在你所能触及的地方,但当你伸手去抓时,它又轻飘飘地飘远了。
士兵们攥着枪的手出了汗,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虽然他们不惧死亡,但是能活着,谁又愿意死呢。
忽的,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停了,没有任何征兆地,倏地就停了。
整个战场先是弥漫着死一般地寂静,突然间,密密麻麻地炮弹从敌方阵营呼啸而起,霎时间就落到战壕里来,短促连续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战壕顿时变得火光闪闪,硝烟弥漫。
一颗迫机炮从五六十米的高空带着尖利的呼啸声落在沈熙身旁,沈熙反应敏捷,迅速卧倒。在炸开的一瞬间,沈熙先是眼前一黑,然后觉得后背火辣辣的,他在地上趴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忍着痛摸了下,手上一片温热。
沈熙勉力靠着掩体坐下,挡住自己的背,把那只沾满了血的手在泥土上抹了抹——现在是关键时刻,他的突然负伤不应大肆宣传,不利于士气。
他抬起手摸摸左胸,方正清的扣子被他放到那里,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二排长看到刚刚那一幕,连忙跑过来:“沈连长,您没事吧。”
沈熙风淡云轻地道:“你们一会儿把炸/药留下,等迫机炮停了你们就走。”
“这怎么行。沈连长,我不怕死,至少让我留下来陪您……”
沈熙加重了语气:“这是命令。”
炮火声还没停,兴许是失血过多,沈熙有点晕,他将炸/药包一点一点地捆在自己身上,然后扶着掩体站起来,看着的方正清离去的方向,此刻敌军也好,战场也好,全都成为模模糊糊的背景。沈熙想起方正清低头乖顺地吃饭时露出的细细白白的脖颈,又想起方正清吻他时倾泻下来的温柔月光。
沈熙把那颗扣子拿出来,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下,算是与爱人做了诀别。
他看看远山,看看近雪,看着看着,方正清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脸沾了些黑灰,但是眸子还是那么清清亮亮的,让人想起战争到来之前流经村庄的涓涓细流。
看来这回真的要被阎王收走了,幻觉都有了。沈熙自嘲地想。
面前的人不满地扯扯沈熙的脸颊:“我回来了,你怎么不欢迎一下我啊。”
沈熙一激灵,神智清醒了些,他真真切切地从面部感觉到了痛意,这不是幻觉,方正清真的回来了。他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先是欣喜,接着气恼便蜂拥而至,压过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喜悦,他第一次训斥了方正清:“你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方正清瘪瘪嘴:“我担心你,当然就回来啦。”又补充道:“我们已经与大部队汇合了,我是把队伍交到他们手上才赶回来的,”方正清心虚地瞄了沈熙一眼,小声解释道:“这不算是擅离职守……”
沈熙气得呕了口血,方正清连忙帮他擦拭:“你怎么受伤了?”眼里是止不住的担忧。方正清正面检查了一遍,除了脸上的擦伤,没有别的伤处,他又想让沈熙转到后头,沈熙阻止了他。
沈忍着痛说:“都是些皮肉伤,能忍,我们一起走。”
方正清听着这话,也顾不得检查了,两只大眼睛弯成了两弯月牙,他大大地点了下头:“嗯!”
沈熙没有告诉他,他原本以为自己要永远地留在那个战场了。
直到方正清的出现,他像一簇跳跃的小火苗,明亮的,生气勃勃地出现在他面前。
沈熙想,他得活着啊,他要是没了,谁来照顾他的小少爷,谁来护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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