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萧伶的盔甲黑袍早就被染成血红,背上插满箭矢,他却紧咬一口银牙,撑着最後一口气,怀抱商柔,驾着骏马,从堆积如山的尸体中挣脱而出,硬是不眠不休地跑了数百里。
远方地平线上已经隐约可以看见徐徐升起的朝阳,看起来是如此的遥远,远得彷佛一辈子都无法企及。
正如牧晚馥,明明是闻萧伶生命中的烈日,却注定无法抱紧,注定只是夸父追日的奢想。
「商柔,跟我说话,我怕我会睡着。」闻萧伶花容惨白,张嘴就喷出一口热血,如同雨点般落在商柔身上。
商柔刚才虽然一直躲在闻萧伶怀中,紧紧地合上眼睛,但他合不住自己的耳朵。
刀剑穿过血肉那混浊的声音,骨头被马蹄踩碎的声音,敌人重重地倒在地上的声音,士兵最後被闻萧伶一刀穿胸的短促惨呼声。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每次闻萧伶的身体略一颤抖,商柔就知道他受伤了,然而这男人的身体像是以钢铁铸成—无论如何都不呻吟出声,无论如何都没有倒下去。
到了最後,商柔只是在闻萧伶怀中无声地流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泪流不止。
咫尺之间,在这件漆黑的披风外,是伏尸千里的战场。
然而在这件漆黑的披风里,商柔毫发无损地被闻萧伶以身体保护着,没有一记冷箭,没有一点鲜血可以穿透这层薄薄的保护罩。
他还是什麽也做不到。
只能软弱地被闻萧伶保护。
陆萱是死在他手中的,现在他要眼睁睁地看着战场上的血流漂橹,看着这个保护着自己的男人送死。
全都是自己的错。
他当然明白,就算没有他,这场仗早晚都会爆发的。千古以来,同样残酷的战争在反覆上演,永无终止之日。
但他还是厌恶这一切。
如果不是这种权力纷争,陆萱就不会死得那麽悲惨。
由自己手中的湛卢穿透陆萱胸口的瞬间起,商柔就从来没有想过活下去。
以一命抵一命,这是他最後为陆萱许诺的,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偏偏,闻萧伶却舍命救了自己一命。
「闻萧伶,为什麽你要救我呢?」商柔的声音很低。
距离在一步步地缩短,他们离京城愈来愈接近了。
可是商柔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回去住在那个金丝雀笼里。
那种承欢於他身下的日子,那些仰人鼻息的日子,早就使商柔疲累至极。
自己怎麽可以回去跟那个多年来只把自己视作玩物,利用自己杀了妻女,强逼自己杀了好友,甚至把自己送去任人羞辱的男人白头到老?
已经无法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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