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的警号》作者:天狼
战争在中国海外远方的大洋里进行,在南京和上海,看不见海战,听不到铺天盖地的轰鸣,除了12月8日“同盟社”、“中央社”播发了“皇军赫赫胜利”的头版头条消息外,市民百姓照常过自己的生活。其中上海稍有例外的是,停泊在黄浦江中的美、英军舰,在开战当天清晨,受到了日舰的炮击。英舰“彼得烈尔号”被击沉,美舰“威基号”投降。继法租界之后,英租界也成了皇军的天下。
日本偷袭珍珠港前几天,尤其12月1日以后,中西功坐立不安。连日来,听不到对美谈判有进展的消息。一清早,他便守候在收音机旁,收听东京广播电台的新闻,结果什么新闻也没有,只有“勤劳奉仕全民踊跃”“人造石油即将高产”之类的老调子。
他极为矛盾,希望自己对上级答复的情报是准确的,但是又宁愿担负“情报不准”之责,而希望不爆发日美战争。
他厌恶日本的侵略战争,更痛恨把日本推向毁灭的疯狂行为,曾在一瞬间,他看到双方战舰炮火互射的场景,燃料油在海面上烧起熊熊大火,黑烟笼罩天空。落水的士兵们在大火燃烧的海面上挣扎,他们游动着,再也无暇厮杀;他们咒骂着,无力地沉下水面。
整个日本国这艘太平洋上的战舰,最终也倾斜着像要缓缓地沉下海去。
那时,日本国内没有一种能够扼制法西斯军阀集团这种战争狂的政治力量。这是日本的悲哀。
日子一天天地挨着过去了。过得那么慢,不见有开战的消息。中西功内心那难言的希望之芽又萌生起来:也许和美国的谈判已有某种进展,而已达成或可望达成某种协议了?
他又进入“满铁”资料研究室,看了新收到的《编内参考》,一下从头凉到脚。看来,开战是铁定的了。《编内参考》的一条“宫内讯”称:11月29日上午9时30分,宫中举行政府和重臣恳谈会,出席者,政府方面为首相、陆相、海相、企划院总裁,重臣为若槻礼次郎、阿部信行、广田弘毅、近卫文麿、林铣十郎、冈田启介、米内光政。若槻重臣持重告诫政府:“南进战争,若为求日本之独立与生存,开战宁败也无悔;若非为此目的而诉诸武力,则危险非常。”广田、林铣、阿部三重臣称:“既然政府决心已定,只好表示信赖。”经首相诚恳解释,全体重臣对政府开战决心,最后“表示谅解”。
他久久挺立桌前,喃喃自语:“开战是铁定了。”
12月3日,他又次派程和生去见吴纪光,传告:“战争将在12月8日爆发。”
这之后,直至12月8日,中西功再未到“满铁”去过一次。他沉默寡言。当听到日本海军偷袭珍珠港“取得辉煌大胜”时,他竟麻木了,毫无反映。他不断地借故对方子发火,吓得惠子躲在房里一声不响。为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最使他难以理解甚至愤怒的是:他出生入死用生命换来的重大情报,竟丝毫未起到应该起到的作用!他痛心疾首地自言自语:“美国人愚蠢,蠢到了极点!”这个怨忿是无处可出的,只能出在方子身上,方子默默地承受着。但她又何曾知道,半年之后,她即将承受另一场多么沉重、多么巨大的灾难!“大东亚圣战”在中国的连锁反应是日军为配合进攻香港,发动了第三次长沙战役,以第11军为主力,渡过新樯河,又渡过汨罗江,由于进展顺利,得意忘形,竟超计划地进攻起长沙来了。重庆方面早得到我方提供的情报,用十一个军对他们实行包围,几乎把他们全歼。
“大东亚圣战”在中国华北和华中战场的配合反应,是在华北的“强化治安讨伐”和华中的“加强清乡扫荡”。这些,上海情报科所属的南京站和北平站筹备组,早把情报送出。华北的我军主力部队成了“华北派遣军”日夜奔突的催命符,游击队更令他们伤脑筋,不知什么时候哪个地方军火仓库便会突然爆炸起火,连运兵火车和输送物资的轮船竟也会爆炸。华中的“清乡扫荡”,只能依靠皇军,天晓得李长江、任援道等汪伪汉奸军师长们为什么如此胆小,必要求皇军打头阵,这些“皇协军”也是“狡猾狡猾的”。
太平洋战争爆发,在上海情报科引起反映最强烈的是老吴,他产生了一种隐隐的兴奋和骄傲。事实胜于雄辩,上海情报科的情报被证实了。眼见得美国对日宣战,世界形势从此剧变,在中国的日军不是东调西调,便是坐守孤城,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胜利就在眼前;对于东京逮捕尾崎秀实可能牵连到中西功、西里龙夫、白井行幸、尾崎庄太郎一事,被内心的喜悦冲淡了。又不见中西功提什么意见和要求,判断日本警视厅也无暇顾及中国的上海、南京了。12月31日除夕之夜,他叫程和生通知中西功,请他选择时间,会一次面。1942年1月3日清早,程和生引中西功到了一处幽静的小屋。三人在火盆旁坐下来,老吴端详了中西功一阵,笑道:“好像瘦了些,要注意革命的本钱啊。”
中西功变得比以前沉静了,几乎是冷淡地说:“谢谢,大家都保重,1942年将是艰难的。”
老吴笑道:“1942年将是胜利的一年。”
中西功沉默了一阵,轻声说:“只能说是开始迎接胜利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