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敏向他正色喝道:“你冷静点好不好!”
李得森焦躁地左转右转,像寻找什么,不响了,张敏把掉在地上的大折扇捡起来,往桌上一拍,转身走了。
过了一阵子,李得森才用缓和的口气对他说:“就这样,六六天来,就说了这么两句话,“等着吧。”
张明达无话可说,还有什么好说的?等就等着吧。他希望有转机,但是他干过武装,知道什么叫阵地,内心里便打定主意,准备牺牲。回到八条巷,
重新把自己房间里的每件东西检查了一遍,床上席下,桌子抽屉里,到处翻个遍。除了“中央社”的印刷品而外,一张可疑的碎纸片也不留,任你什么宪兵特务翻找去吧,墙角砖缝花盆里,电灯罩子底座下,门窗木板裂隙间,什么也没有,衣袋里除了“中央社”的职员证而外还有几张李得森为他开的胃病处方。还有一张“良民证”。噢,不,在另外几件衣裳袋里还有三张“良民证”,得转移到别处。最后定神仔细地想,现在只剩一条百来斤的汉子,看着办吧。除此之外,找不出一点牵累别个同志的痕迹和可疑之物。在这个胸膛内除了鲜血别想得到别的。那颗心,即使不跳了,也是共产党的。行了,如此这般,等着。
他心境平静了,从头到脚轻松了。但是,还有一缕心事:他惦念程和生。
李得森朝张明达这么发泄,并非无来由。
自从陈一峰告诉他西里龙夫收到中西功来信说,北平日军宪兵司令部要求上海日军宪兵司令部密捕中西功的消息后,他便为西里龙夫担心,西里是归他领导的唯一日本同志。多少情报都来自他,若有个差池,该是多大损失,怎么向党交代。于是,便派张明达去上海请求“专项请示”,并要“坐等答复”。孰料答复竟是“等等看看”!并且还说这不仅是对西里问题的答复,也是对南京站的指示。在服从上级的原则下,他才想出了“工作轻装”的动议。他自己也知道,那不过是消极、被动的权宜之计,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西里龙夫被捕的那天傍晚,陈一峰来给他报了消息,他当即决定亲自到上海去见老吴,商讨良策。到了上海,见了吴纪光。吴纪光对他的到来,好像并不意外。很快做了食宿安排。因为上海情报科调整组织之前,他们已经熟悉了。所以,双方没有什么废话。吴纪光听了他的意见,也说言之有理。但到底怎么处置这个局面,他得去请示上级。谁知一去就是一天,当夜没回来。他以为老吴出了意外,一夜没敢上床,躲在门后,竖起耳朵,直到天亮。第二天傍晚,老吴回来了。看得出神态有变化,脸色眼神都是表演出来的平静和稳定。李得森问他上级怎么答复的,他不当事似地催他先吃饭。饭后李得森又急着问他,他才对他说:“回去吧。”
“回去?”李得森惊问:“南京怎么办?”
“坚持。”
“坚持?”
“坚持。”
“怎么坚持?”
李得森目瞪口呆好一阵,又轻声问:
“这可是你的指示?!”
“怎么是我的指示?是上级的指示。”吴纪光做出笑脸。
“我要求见上级!”李得森沉下脸说。
“已经不在上海了。”
李得森认为这个指示不符合形势。于是,他极认真地问:
“你说句实话,这是不是上级的指示?”
他这一问,伤了吴纪光的自尊心,怎么可以在传达上级指示方面怀疑他呢?谁敢于这种事?他脸色涨红,猝然说:“是我的决定。”
李得森虽然感到这话带气,却低声说:“我很难执行啊!”
再看吴纪光,见他脸色严肃,没有冲动的情绪。可见这的确是上级的指示。他不由得慌乱他说:“叫我怎么办?”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