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的警号》作者:天狼
渡边惊恐似的直视着他,轻声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是很简单的事,渡边先生,你希望自己种田,你很疼爱你的妻子,不愿她受累,而她却偏偏非得受累不可,这是你痛苦的原因。如果她不对你唠叨,你会更怜惜她。而她却向你唠叨了,像在你的伤口上又捅了一刀,你无法表达你的痛苦,又喝了酒,失手了,是不是这样?”
渡边爆发地嚎陶大哭起来,中西功慌了手脚,急忙劝解他:“渡边先生,请原谅,我只是这么猜想,不要悲伤了。你的痛苦,根源在日本帝国主义发动的侵华战争。没有这场侵华战争,你绝不会有这样的遭遇。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狱卒听到哭声。走到铁门前站定,喝问渡边:“在这里哭什么?”中西功对狱卒解释说:“为家务事,他难过了。”“在这里说什么家务事?”狱卒如狼似虎地叫骂渡边。中西功向他笑笑:“其实你也有这种家务事。”“我有什么家务事?”“你吗?不只是你,这种家务事,每个日本人都有。我不信你没有,难道你心里很舒畅吗?侵华战争没给你带来麻烦吗?”狱卒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好地直盯着他,好一阵,慢慢转身走了。第二天,这狱卒再来值班时,隔着铁门便和中西功攀谈起来。他问中西功犯了什么案?中西功直爽地告诉他,他是中国共产党的党员,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华战争,因为这场战争是不正义的战争,日本必定失败。将来,日本共产党和广大日本劳苦大众一起,要在日本本土建设一个没有地主、没有垄断资本家的社会主义国家。然后,再建立一个共产主义国家。
这狱卒像在听天方夜谭,时而笑眯眯,时而惊奇地睁着眼凝恩。最后,他问中西功:“你想到叛国罪要处极刑没有?”“想到过,想到过。那是一定的,所以我要把道理告诉你。”这狱卒站在铁门外,痴痴呆呆好半天,才脚步沉重地慢慢走去。第三天,当这狱卒再次出现在铁门外时,眼光里流露出对中西功的尊敬,眉宇间潜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
那以后,他们常常简短地交谈几句。这狱卒告诉他,在太平洋中途岛战役中,日本海军损失很大,大本营已下令征用民船。有传说讲:一部分中国汪精卫政府征集来的军队,正在运往太平洋战场。日本又要征兵,有的青年为逃避征兵而自杀了。“中西功先生,你的话看来有眼光。我们怎么办?”
“日本失败早成定局,这不是你办得了的事。你只能为自己去办点事。”
“我能办什么呢?”
“离开这里,赶快逃到山里去。”
“天皇呢?”
“天皇与你有什么关系?”
自那以后,再不见这狱卒来值班了,渡边十三告诉中西功:他请病假了,回到乡下老家去了。
每到夜深,中西功必惦念起遥远的上海,那个他的第二故乡,和他在那里的同志们,程和生,老吴,还有“特别调查班”里的倪之骥等等一批同志。他想像,时至今日,他已失踪一个多月了,那些精明的小伙子们,早该转移阵地了,或者离开上海,到了乡下,或者到了部队,也说不定还留在上海,改变掩护职业,继续坚持活动。他常幻觉程和生化了装,行走在四马路上。每当这时,他便不觉地、喃喃自语地和他说话:“最近怎么样?”坚持住,再有两三年,就会见到胜利了。坚持住。”“拜托了,一切都拜托你们大家了。”
这时候,他那微笑的脸上流下了激动的眼泪。
一天晚上,已是12点过后,正当他这样自言自语的时候,远方忽然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尖细得只会往天上爬,刹那间,远远近近都应合着响起这种声音来。刺耳,凄厉,响彻夜空,令人毛骨悚然。巢鸭监狱也到处响起匆忙混乱的脚步声和喊叫声。狱警们在牢房雨道里奔跑,一边喊叫:“谁也不许动!躲到墙角去!”“不许动!”“躲到墙角去!”
透过铁门栅栏,他看到远方升起许多粗大的光柱射向黑暗的夜空,胡乱地晃动着。渐渐地,有几条光柱在某一处交叉聚拢了,形成一个明亮刺眼的光点。又一处,也有几条光柱交叉聚拢在一起。这些交叉光点,徐徐地在夜空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