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黄昏,乱葬岗阴风阵阵,到处都是装骨头破罐子,偶尔有条蛇从里面爬过,更添恐怖气氛。二十三座无主新坟屹立在最外面,无名无姓,只用木牌记载了他们是死于白家凶案亡魂,旁边贴着道士镇邪符文,大红朱砂已褪色。
我在地狱挖过地道,如今心坚胆大,不惧鬼神,抄起铲子就挖坟。
被火烧过尸体,又经过三个月,统统开始腐坏。期间恐怖难以描述,贵重物品被镇上人拿光,我只能凭剩下衣服碎片和未坏细节来一一辨认。
吃了两口偷来馒头,或许是因度厄山庄无名丫鬟和药童最多,我连挖了八座,有六个是女人和小童,只有两个是男人,我看过衣服和身高,确认不是石头,松了口气,继续往下挖。
第九具尸体也是个男人,身高和石头差不多,穿深蓝色衣服,被火烧得辨不清容貌。我心里咯噔一下提起来,反反复复看了数次,越看越害怕,只不停摇着头,自我安慰:“这不是石头,蓝色布到处都是,石头没他那么丑,大叔是骗我。”
可是,如果心里不是隐约觉得石头已死,我在这里做什么呢?
不,我是要证明他没死。
剪剪凉风拭去额上汗珠,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休息,回首时,忽然发现尸体右拳紧紧攥住,露出一个碎布角,颜色似曾相识。
我心生寒意,急忙用力将它扳开,映入眼帘是一个深蓝色荷包,上面细细密密绣着石头和墨荷……是我坐在他床头,一针针缝入我心,一线线绣出未来希望,然后欢欢喜喜送给他荷包。
是他,真是他。
心碎了,梦灭了,天地瞬间变色。
李石头,如炮灰般死去了。
楼
柯小绿,为什么还活着?
我是为什么逃出那暗无天日地窟?
为从此只身孤影,无依无靠活着?
前所未有绝望笼罩着我,一刻也不想面对这个残酷事实,我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镇上,摇摇晃晃坐在路边,只是混混沌沌不知思考。
天黑了,月亮出来了。
天亮了,太阳出来了。
原来今日是集日好天气,四乡八里村民接踵而来,带着伴,拉着孩子,欢欢喜喜,笑个不停。这里是猴子耍着把戏,那边是泥人摊前围着撒娇小鬼,处处喧哗不绝,媳妇们议论着黄家铁器打得好,冯家衣服裁得妙,张三糖葫芦甜,田家丫头长得真真俏。锣鼓响时,抬头看去,是举人老爷轿子气宇昂然抬过石桥。
我孤零零地躲在阴暗墙角,鞋子早破了,光着满是泥土脚丫,抱着膝,缩得像只鹌鹑,面前有几块好心行人施舍碎银,却没有碰,只痴痴地看着如梦境般喧哗,仿若置身局外。
拓跋死了,我痛苦悲鸣,难受得不能自已,以为那便是伤心极致。
如今石头死了,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只是喉咙噎得很不舒服。此时方知,痛到极致,感觉会麻木。心还在胸腔里跳动,却已经死了。
我累了。
我很想睡,睡着了再不醒来。
梦里会不会梦见星星,会不会梦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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