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的滋味(GL)作者:讨酒的叫花子
十几年前,离婚可是头等的大事,那时候离婚的夫妻少之又少,谁要是离婚了,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郑云那时候都敢不顾风言风语,说离就离,咬着牙把姐弟俩拉扯大,但如今却没面对事实的勇气。
其实不难理解,站的角度不同罢了。离婚的主角是她,出柜的主角却是江怡,两种情况两种身份,看到的想到的到底大相径庭。
男女无所谓,只要幸福就好。一句话说得简单,要接受实在不容易。
哪怕接受了,还是有心结存在。
流言蜚语,社会大环境,还有会面临的种种变数,几年后,十几年后,甚至于几十年后她不在了,一想着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好的,她就止不住落泪。
这个社会对女人本来就不公平,这条路一走,若发生点什么,是真的没有回头路。郑云一点都不信段青许,二十岁的年轻小辈,那些信誓旦旦地说的做的,她见多了,起不到任何保证作用。
江怡出去了一趟,回来时拿着两张纸,要给她擦眼泪。
郑云别开脸,泪珠子直落,不要她擦。
抹了两把脸,往汤锅里放了几片姜,稳定下来了,郑云生硬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江怡脸上黯然,将纸巾揣兜里,以为问的是段青许,沉思了片刻,回道:运动会脚伤好得差不多那会儿。
郑云说:我问你什么时候知道自己是说不出那三个字,像是不想承认,停顿了下,是这样的。
许多小事都还记得,但记不清究竟哪时开始的,江怡藏得那么深,好多年了,都在故意瞒着。她心里五味杂陈,不是责怪,就是想搞个清楚明白。
那么大的事,竟然到现在才发现,要不是那通电话,这妮子怕是能再瞒几年。
一直都是。
哪能说得清楚何月哪天,性别意识出现,这个亦随之慢慢而来,再突然一开窍,就什么都懂了。
爱男爱女,是天生的还是后天的,是自然而然产生的念头,还是外界加之的约定俗成所形成的认识,谁都无法给个准确的答案。
第83章安心
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问题,是解不出来的,为什么三个字,空洞而乏味。
江怡拿刀切土豆丝,切菜声混着噗噗的沸腾汤声,成了厨房里仅有的声音。郑云默然,像是故意忽略了那个回答,兀自忙自己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接受是个艰难的过程,不能指望两三句话就能改变她。
江怡抿抿唇,说:这个改不了,就像你喜欢陈叔叔一样,如果没有段青许,将来也会有李青许何青许。
是谁都有可能,但一定会是女的。
她说这话,其实就是想告诉郑云,性向是没法改变的事。
在上个世纪,同性恋作为神经病的一种,愚昧无知造成了一桩又一桩的悲剧,许多人经受不住折磨最终选择死亡,譬如计算机之父图灵,一个扭转了二战中欧洲乃至整个世界战局的大功臣,救得了全世界却救不了自己,那个时候同性恋不仅被当做一种病,还是一种罪,可死了那么多人以后,这种病并没有得以消亡,依然存在。
时至今日,罪名没了,病名也没了,但社会的偏见和家庭成了最大的阻碍。郑云难以接受也正常,江怡能理解,所以会选择跟她慢慢沟通。
郑云哽咽着说:你想过以后没有,老了怎么办?等七老八十动不了了,去养老院吗,养老院能有那么好过?到时候谁照顾你,死家里了都不会有人发现。你现在年轻,脑子一热就什么都不管不顾,老了后悔都来不及。
社会的现状就是这样,根本没有健全的养老制度保障,养老院里的门道也多,可能等老了瘫了,有钱都不管用。而国人的老观念亦一直是养儿女防老,不求被伺候过上舒适日子,起码死了还有人收尸,哭两嗓子。
出柜难,难就难在这里。
江怡没敢说什么试管婴儿之类的话,说了郑云还不得打断她的腿。
现在科技发达,女同性恋也能要孩子,但过程其实很辛酸,甚至可以说得上屈辱,真正了解了就会知道怎么回事,做试管婴儿都是拿身体健康的本钱去拼,没想象中那么轻松容易。
别说郑云不会同意,就是段青许都不会同意。将一个小生命带到世界上无疑是伟大的,但牺牲同样巨大,伟大的背后必然是艰辛。
她思忖许久,看了看郑云,回道:我不能给自己养老,但是能给你养老,能让你安安稳稳度过晚年就行,你是我妈,你把我养大,我给你养老,就够了。
至于八十百年后死不死的,想那么远做什么,活着都顾不上,死了还能顾上么。
郑云没说话,只背对着。
厨房里安静得很。等江怡快要把土豆切好时,郑云才又说道:我是你妈我才管你。
一句话,令气氛霎时缓和不少。
江怡犹豫了会儿,轻声说:我知道。
郑云不再理会她,什么都不说了,擦了擦眼泪,出去了一趟。
一场谈话没能谈出点什么,郑云的态度还是那样,要她坦然接受暂时不可能。
不过好歹母女俩之间不再那么僵,这是好的开始,愿意谈就可以了,代表着有回旋的余地。
两三分钟,陈于秋和郑云一起进来,一家三口一块儿做饭,郑云从头到尾没讲两句话,陈于秋在中间当和事佬。
晚饭就是简单的三菜一汤,江怡给夫妻俩各自盛了一碗汤,陈于秋喝了,郑云连碗都没动过,江怡想给她夹块排骨,她也不要。
江怡心里不好受,闷了一个晚上。
上楼前,陈于秋小声说:她就这倔脾气,别往心里去。
嗯。
早点睡觉。
江怡没吭声。
下午还乌云翻腾的天,晚上却是繁星遍布,星光与路上的路灯交相映衬。
她心情有些沉重,双手伏在窗户边往外看,斜对面亮着灯,段青许站在窗边向这儿看,显然是在等她。
江怡抬手勾了勾头发,只这么看着,没有别的动作。
段青许也一样。
夜深人静里,相互这样无声地陪伴着。
直到躺床上,江怡给这人发消息,问:今下午去公司做什么?
聊天界面立马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不一会儿回复弹出:处理合同。
她翻了个身,不知道该聊些什么,怔怔望着对话框。
大概是今晚的谈话不太顺利,晚饭时郑云又是那个表现,心里实在堵得慌,哪怕清楚这事迟早会得到解决,可还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段青许问:跟婶婶谈过了?
真是什么都能猜到。江怡打了一排字,想说说今晚的情况,但打到一半又删掉,改为:谈了。
对方没问谈得怎么样,而是说:明天要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不像寒假会去分公司打杂,这个假期就留在家里看书复习。她回道:什么都不做,你呢?
聊天界面没了动静。
江怡还以为是有什么事,不多时这人直接打电话过来,她下意识看向门口,想了想又把门打开,夫妻俩那屋已经熄灯了,她轻手轻脚关上门,关灯,将自个儿裹紧被子里,再打回去。
那边很快接起。段青许的声音少见的温和不已,问道:不方便接电话?
江怡往被子里缩了些,感觉太热又抬脚抖了抖被角,小声说:没有,可以接。
你心情不好。段青许说,语气肯定。
江怡立时心头酸涩,情绪一股脑儿涌上来,可终究憋住了,闷声道:还行
段青许变着法儿安慰她两句,不过没提任何有关郑云的话,这人的心思向来敏锐,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不让她再伤心。
江怡都知晓,听了会儿,不由得轻轻笑了下,心情勉强好了些。
这时候有人说说话总会好许多,她钻进被子里,压低声音说着,段青许都耐着性子听,语气温柔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