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来是想好好放一番狠话吓住叶非折,好让他死心塌地地为自己办事,等楚佑的事情结束后,自己也能一亲芳泽。
奈何楚渊千算万算也想不到的是,叶非折服毒竟会服得自若至此,衬得他一番声势都可笑起来,说话自然干巴巴的。
系统被楚渊吓得不轻,慌忙问叶非折道:宿主,这该怎么办?
它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办法。
帮楚渊替男主下毒无疑是自寻死路,绝对不可取。
可若是不帮,叶非折身上的毒也不是好玩的。
无碍。
相较之下,叶非折的态度可谓是与系统有天壤之差。
他甚至轻轻地笑了:一听就晓得你没修炼过。
叶非折相当轻松写意道:等你境界一上去,便晓得百毒不侵不是一句虚话,大多数毒药和白开水无疑。嗤,楚家的所谓剧毒,能为难得了大乘?
我的吩咐你可听明白了?
楚渊见叶非折迟迟不应,内心颇有种一拳搭了个空的挫败和羞恼,当即露出怒色,抬起叶非折下巴俯视他。
叶非折敷衍地胡乱嗯了两声。
楚渊面色稍霁: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我若是探查不到楚佑有任何的中毒迹象,你的命就别想留着了。
本着打一棒子给一颗枣的朴实原理,说完后他语气略微软和了一些:相反,若是探查得到,我自不会吝啬给你的恩惠。到时候你来我院中伺候我,也算是你上辈子积德行善得来的福气。
又来了。
叶非折扶额叹息,颇为绝望地和系统道:
要是让我师父得知我上辈子行善积德就修来这种玩意儿,哪怕他飞升去了仙界也一定一道雷霆下来劈死我个丢人现眼的。
谁丢得起这人啊?
楚佑成为楚家少主不过短短两日时间,他所居院落却是改头换面的大变样。
琉璃窗中倒映出新栽的花木错落葱茏,其中不乏名贵珍奇品种,以润物细无声的姿态掩盖曾经荒芜的院落。
一排排朱红廊柱上宛转如生的龙凤鳞爪栩栩,顶天立地,游走间撑起原本低矮的房屋,上面瓦片粼粼辉映着朝阳的光。
房屋内,叶非折将楚渊交给他的白瓷瓶推给楚佑,言简意赅道:楚渊给我的东西。
他们两人间,对楚渊的称呼有无形的默契,不尊称他为家主,也不称呼他以父亲之名。
楚佑不把他当父亲,叶非折更不将他当需要敬畏的家主。
叶非折:这是楚家秘制的毒药,每隔三毒发一次,毒发时痛苦非常,楚渊不放心你,命我给你下毒。
他竟是将所有来龙去脉,毫无保留地向楚佑交代了。
楚佑喉头一动,说出口的言语微微涩哑:即使你瞒着我给我下毒,我不会怪罪于你。
他们本来就只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楚佑当然不会天真到去指望叶非折为他反抗楚渊。
因为弊大于利,自己根本不值得叶非折那么做。
楚佑本就是这样冷血的性子,更不会指望别人能为自己热血一把。
叶非折翘了翘唇角。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有人做来笑里藏刀,阴暗干瘪,由他来做,却如朝霞破云,明耀一片。
我知道如今你反杀不了楚渊,只得暂且忍气吞声受制于他。
但这不是我背后给你下毒的理由。哪怕是一定得吃,也该是我正大光明将事实摊开在你面前任你选择,而非背后藏毒。
楚佑握住白瓷瓶的手忽地就有点抖。
依楚渊的意思服下毒药,暂且蛰伏,本是楚佑听到叶非折言语时就下好的决定。
他在抖什么呢?
他这些年在楚家苦苦求生,又求的是什么呢?
楚佑想。
除却求一份生而为人的尊严以外,他何尝不是求能够摆脱楚家那些丑恶阴险的小人嘴脸,交付一份可以后背相抵的信赖?
可十七年的磋磨实在是太长了,太永无止境了。
长得楚佑快被磨成了顽石般酷烈冷血的性子,失去当初的渴求。
直到叶非折出现。
他和楚家的人都不一样。
说是说所谓合欢宗炉鼎,楚佑却知道叶非折耀目的远远不仅是一张脸。
他有生在锦绣荣华里的恣意骄傲,也有行走在青天白日下的磊落风骨。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楚佑不敢相信叶非折,屡次猜忌他,怀疑他,和他针尖对麦芒。
没想到他等来的是一份摆在他面前,一切都说得坦荡明白的选择。
多谢。
许是勾起往昔许多回忆,思绪越杂乱,楚佑便越惜字如金,只吝啬地挤出了这两个字。
我不该对你多有误解。
他先前只看见叶非折那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狂妄做派,和不气人不罢休的呛人言语,独独忽视了叶非折真诚柔软的内里。
他将一切温软善意,皆隐藏在锋芒毕露的外表下。
这种外冷内热的性子,最是容易让人误解,也最是吃亏。
思及此处,楚佑心下掠过几许酸涩滋味。
叶非折付出好意,得来却是自己的咄咄逼人,他会不会难受?
他曾经有没有一样对旁人付出过好意,却一样被误解,没得到他应有的回报?
那他该多难受。
难怪叶非折养成了这等尖锐带刺的性子。
系统对此也非常感动:宿主,你真是个好人。
叶非折礼貌性回应:谢谢,一切为了任务。
他还要成为楚佑心中不可取代的存在,推楚佑走上黑化。
他的回答无疑是给系统泼了一盆冷水:宿主选择坦诚的行为是装出来的?
它不死心提问:倘若没有任务,宿主会如何选择?
那倒也不是。
叶非折想了想:我不算个好人,但我不爱背后捅刀的小把戏。若真有人拿我性命威胁我去给旁人下毒,无论他是不是我任务对象,我是不是有求于他。我还是会选择说清楚的。大不了他不愿意就是和他打一架塞他嘴里。
有些事情可以投机取巧偷奸耍滑。有些不能,是人活在世上必须得坚持的东西。
不过
叶非折嗤笑一声:若是没有任务,我还在呼风唤雨指哪打哪,能威胁我的人,大概还没出生罢。
给叶非折安排那么一个世界的系统自认理亏,乖巧地噤声了。
另一边,楚佑旋开药瓶瓶盖。
白瓷的瓶身隐约映出少年俊朗的轮廓,如大漠孤夜中的长悬星辰,冷独内里和明亮颜色竟和谐交织起来,成了独一无二的深刻存在。
楚渊
我幼时不解我做错过什么事情,能让楚渊厌我至此。
只是事到如今,都已经无关紧要。
若说他们先前尚是相看两相厌的父子,今日服药后,便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楚佑倒出丹药,再无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