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方渐鸿此次第一眼见到叶非折时,心里便是一咯噔。
叶非折容貌望上去依然是美的,风姿依然是绰约的,但没了昔日远远一眼,便有艳色灼灼烧成一片的逼人盛况。
他看着比方渐鸿记忆中的远为悠远宁静,也更捉摸不透,更易凋谢。
是另一种形式的牵动心弦,按理说不分高下。
可方渐鸿就是不喜欢这种形式。
所以他屏住声息等叶非折回答,内心未尝不盼望着叶非折扬眉斥他一声胡思乱想,让他倒立着滚出玄妙峰。
没什么大碍。
然而方渐鸿预想中的情景终究没有发生。
叶非折语气淡淡,与其说是温和,不说是死水一片的波澜不惊,一切都不萦于心:只是有些想不到的变故罢了。
这样。
方渐鸿心里有自己都说不上来的失望。
他不肯离去,目光反复地在屋内搜寻着,企图找到那么一点能让他顺理成章留下来的理由。
还真被方渐鸿给找到了。
他扫视到不平事时,大吃一惊,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这是刀!!!
他看见了什么???
他居然在自己师兄,一个剑修的居处看见了刀???
很快,方渐鸿就从惊讶里回神,脸色严肃,搭住了叶非折的肩膀:师兄,给你刀的人实在是太过分,太居心险恶了。
叶非折:???
宿不平:???
千岁:???
叶非折勉勉强强从震惊里捡回了一点言语功能,宽容道:没事,你继续说。
他保证不打死方渐鸿。
方渐鸿盯着不平事,眼色深沉:天下皆知师兄你是个剑修,天下也皆知你千岁忧的声名。独独有人选在你接任仙首的时候,给你送了一把刀,这代表着什么?
叶非折:
那么问题来了。
是什么给方渐鸿信心,认为有人能在他不察觉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自己住所来给自己送刀?
一时间,叶非折是真分不清方渐鸿是蠢得令人头疼,还是傻得令人怜爱。
方渐鸿根本没往是叶非折自己干的这方面去想。
他振振有词,拳头越握越紧,话也越说越愤慨:这明显就是对师兄你身为剑修尊严的挑衅!脸都打到了我们玄山这边来!
叶非折:
他思索一下,深切认为自己还是不要说出真相比较好。
毕竟叶非折不想薄幸剑修弃剑修刀,无情独子忘父生辰的话本第二天轰轰烈烈卖遍仙魔两道。
于是叶非折违心地附和方渐鸿的话,硬是把不平事出现的原因推给了压根不存在的神秘人:你说得对,的确是欺人太甚。
师兄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彻查此事,绝不放过!
说完,方渐鸿满怀斗志,一阵风一样地走了。
叶非折看着他远去背影,竟是唇角一弯,影影绰绰露出了一个笑模样来。
其实时空错乱到三百年前,也不是不好。
还能见着如此鲜活的方渐鸿和其他人。
时光隔得太远,叶非折甚至有点忘记这三百年间他们是怎么过来的,又经历过什么。
记忆中好像一直风平浪静,也没多艰难磨砺的大事,方渐鸿和旁人就长成了叶非折印象中独当一面的仙门掌门。
不应该啊。
叶非折以前未曾未曾深思细想过,此时觉得颇为奇怪。
他们这一辈人是真正的顺风顺水,天之骄子,别说是天下大义,生离死别,经历过最头疼的可能是琢磨着怎么躲过门规那会儿,最无助的可能是师长飞升那会儿。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大事?
方渐鸿怎么就能行原来那个鬼见愁的性子,长成标标准准的仙道掌门?
莫非真是醒悟过来痛改前非?
叶非折想回想一下方渐鸿经历过什么,回忆出来的却都是空落落一片,徒有个大致的感觉,却落不着实际具体的事件当中去。
他不再继续白费力气为难自己。
这次大典,非但是对玄山,对仙道,乃至于整个的仙魔两道,都是意义非凡。
上一任的道尊便出在玄山,从此以后,玄山绵延了仙门第一这个称呼几百年的荣光。
随着上一辈纷纷飞升,仙道之首的名头本该落在仙道六宗宗主中,唯一没有飞升的大争书院院长名头上的。
然而大争书院院长无心于此,推却好几回,最后被逼得烦了,干脆自己动口骂了回来让提名的人别烦她做学问,方才熄的他人心思。
大争书院院长之后,论身份地位,论修为战力,便是叶非折。
在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仙首名头极具戏剧性,又似乎是理所应当地落在了他头上。
玄山弟子心中骄傲的同时,更卯足了劲儿准备这一场大典,打算让世人睁大眼睛,看看他们该天下第一的还是天下第一。
所以玄山之上,天幕之中,从东南西北而来的法宝灵光,从天涯海角寻来的拉车灵兽,载着五湖四海,大大小小林立的世家宗门来客齐聚玄山。
到叶非折这个修为,哪怕是千万里之遥,也不过是他一步之踏。
因此他意随心转,随意一走之间,便来到接待来客的几处峰头。
这种地方,各门各派的议论声往往是最多的,小道消息也是最多的。
譬如说此刻:
你们可曾听说过,这一任新任的玄山仙首竟是连他父亲的年岁都不记得了?
交谈的弟子似乎很是惊讶,连啊了两声才反应过来:你说旁人我是信的,修行之人血缘亲情淡薄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如今这位
他拿手指了指天上。
弟子这个手势,不仅仅是因为叶非折的仙首之位,更是叶非折出身于叶家。
那个隐世不出的云巅叶家,一出世时底蕴之厚,甚至可堪媲美仙道六宗。
他情不自禁放小了声音:如今这位身为叶家少主时,所受叶家家主的偏爱纵容怕是谁都晓得,怎么会记不清叶家家主年岁?
这我们又怎么能够揣测呢?
第一个说话的弟子很感慨,很沧桑:许是表面父子情深,又也许是接任仙首事情太忙,压力太重,让叶家的少主一时半会儿也失了智,忘了自己父亲年岁的缘故。
弟子于是更有感触了:那必定是失智失得很严重。
可不是嘛,你想想我们平时要被师长嘱托点什么的时候就已经够紧张了,何况关乎一整个修仙界的仙首之位呢?
眼看着两位弟子就要来个头脑风暴,为叶非折编个或辛酸或沉重或惨淡的故事,叶非折终于听不下去。
他怕自己越听会越想打方渐鸿,为方渐鸿的人身安全着想,走到了较为僻静的一角。
这里面住的大多是些叶非折记不清名字的小世家小宗门,难得有个能来玄山的机会,自然是恨不得屏住呼吸谨言慎行,哪里敢肆无忌惮谈笑?
狗杂种!
有道尖酸刻薄的叫骂声打破此地表面上的和平安宁。
骂的人大约是气得狠,一句狗杂种并不能打消他的全部愤怒,后续忿忿劈头盖脸来了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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