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端茶那学徒接着了茶碗,很有眼力见地回避了邱悯归作案现场。
柯纪有点喘不过气,一只手攀上了邱悯归的脖子,另一只手探出去,捏着了邱悯归的耳朵。
半寸春光入怀。
陆丹本看得津津有味,周遭景色却忽然地又是一转,便撅着嘴冲着陈知南道:你干什么啊!
陈知南强颜欢笑地表示接下去内容少儿不宜。
最后呢?李重棺道,答应了?
柯纪颇坦诚地点了点头,道:嗯。在床上。
陈知南:
陆丹笑道:柯老板脾性还真是厉害,对邱悯归也不放过。
柯纪眉头一抬,道:自然。
李重棺看到柯纪的眼眶有些发红。
柯纪却是转头看向了戏台子,道:这是我头一次见着邱老四那天。
台下黑压压的全是人。
台上,一场《琵琶记》后,柯纪正在谢幕。
却传来一声粗吼。
陈知南循着声音一看,差点没吓得坐到地上。
那台下的观众老爷们,依旧是没有脸的,中当口还坐了一头黑黝黝的水牛,一双眼瞪得血红,穿得是锦缎衫子黑棉帽,脖子上的褶子跟重庆的山路似的一叠又一叠的。
旁边坐了一头穿着花哨的红狐狸。
多花哨呢陈知南没法形容,反正花哨程度甚之于陆丹,骚包程度甚之于李重棺。
呃,也不对,他们泉哥不骚包。
那水牛一开口,吐的却是人语,一嘴儿东北味儿,骂骂咧咧地要包柯纪去唱堂会。
按柯纪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去理的。幕谢完了,眼神也没给一个,转了个圈儿下了前台。
后台窜上来一个穿着蓝灰长衫的中年人,作了揖,陪着笑说道,这位先生,咱园里的堂会吧,得提前个把日子来帖子订的,多担待担待。
我师父。柯纪忽然道,柯琬宁。
柯纪忽然往前伸出手去,似乎是想同他打招呼,随后才想起来柯琬宁看不到他,颇好笑地收回了手,掩饰似的抖了抖袖子上的灰。
那东西是原先东北的王大老爷,哎,小孩,你这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啊,柯纪看着台下那二人,道,他怎么长成了这个牛样儿。
陈知南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怎的,他总是有些慌张。
不就一个堂会嘛,几个戏子,摆什么谱呢。那红狐狸摇了摇尾巴,半靠在王大老爷身上,娇媚地说道别给脸不要脸。
爷家里有的是钱。王大老爷把手上的玉扳指一摘,扣在了面前的桌上,唱不了么?
那来陪一晚上也成
柯纪才从后台出来,登时脸色就变了。
台下的柯纪和台上的柯纪同时呸了一声,道:你(他)也配!
台下的柯纪扬了扬手,就想冲上去给他两个巴掌,嗤笑道:还有的是钱,哎呦,我也有的是钱!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哎呦喂真是嚣张。红狐狸眼睛一眨两眨,一转身,靠近王家老爷的怀里,扒着人家的衣服角儿,嗲声嗲气地说道。
柯琬宁见这人是冲着柯纪来的,忙上前几步,把柯纪护在了身后,回头使了个眼色,伙计们很快会意,好声好气地把其他看客都一一请了出去。
这出好戏的的确确是散场了,而大戏嘛,才算刚刚开始。
几位见谅,规矩就是规矩,咱园子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不好坏了的。柯琬宁笑着拱了拱手,不如订下个周的?也不算晚,打个八折算作道个歉,莫气坏了身子。
别啊,水牛骚了骚脖子,尾巴赶苍蝇似的一甩,对着柯纪眨了眨黑黝黝的眼睛,择日不如撞日,柯老板若是今日没别的事情,那便就今晚了。
今晚兴致高。
因着凡事都有柯琬宁和稀泥,再加上关家的家室背景,从小到大柯纪便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当下也是被王大老爷气的够呛,大喝道:滚!又抽了头上一枚簪,抛给一旁端茶倒水的伙计,道:去请关爷过来。
那簪子在空中转了几圈,掠过水牛头顶的时候,却被截住了。
水牛手一抬,那簪子咻地飞向柯纪,砸在了柯纪的右脚边断成了两截,削了木屑子,溅到了柯纪的裙角。
阁下这是何意?柯纪面色不禁严肃起来,在这巴山蜀水的地界,没哪个人不晓得我关家的名号。
却见那水牛摸出两把刀来,锃地切下了一块桌角。楠木的桌角,巴掌大一块,足两寸后,落在地上一声闷响。
柯纪同柯琬宁当然都不缺这点银钱,不过柯琬宁年纪稍稍大了,到底是惜物的,哎呦哎呦得心疼坏了:这位先生,有话咱好好说啊唉!
红狐狸在边上嘲笑着说:不好意思,我们老爷大老远从东北过来,还没待熟稔,不晓得什么关家哪个爷的。
不过一介娈童,就不要攀什么高枝了,那关老爷哪里会真管这些闲事呢?
柯纪登时火了,斥道:放肆!
水牛提了刀,便上前去,打算要动手了。
陈知南急了,眼光一闪,忽然瞧见那二楼的雅间里,居然还坐着人。
看来方才的骚乱并没有使这位客人主动离去,连伙计都劝不动他。
兴许是不敢劝呢。
那人穿了一身黄绿色的笔挺军装,端着茶,翘着腿垂着头坐着。
是邱悯归,就那么坐在那儿看着楼下这场闹剧,却又对此无动于衷。
陈知南冲上前去,猴子似的跳起来,落下,又挑起来,张牙舞爪地,好像一只拔地而起悬在半空的八爪鱼,对着二楼喊道:邱师长!邱师长!
快别看了下来啊!
邱
李重棺本想提醒陈知南喊了也没用,这些人都看不到他们。
结果邱悯归充耳不闻,王大老爷倒是忽然地动作一顿,竟然缓缓地,缓缓地转过了头。
他一张嘴,居然突出长蛇的信子来,眼珠子眨了眨,滴溜溜一转,瞪着柯纪不动了。
瞪得是台下的柯纪。
王大老爷听到了陈知南的喊声。
陈知南忽觉背后有点发冷。
柯纪倒是没事儿人一样,毫不畏惧地负手而飘,跟那王大老爷互相瞪着。
李重棺察觉到危险,一把拽过陈知南手腕,往后一拉。陆丹匆忙上前扯了柯纪的袖子,道:愣什么神儿,柯老板,该跑啦!
王大老爷左手右手各提着一柄刀,拿起来交错着搓了两下,磨出刺耳的声响,往这边冲来。
这东西长得五大三粗的,跑的倒是飞快。陆丹同柯纪在天上呼啦啦飘着,时不时回头看一眼,道。柯纪嗤笑道:有意思,没见过跑这么快的水牛,腿脚不错啊。
柯老板,王大老爷边追着,边猥/琐地笑,别跑啊,柯老板
周遭所有事物仿佛一瞬间停了,伙计不动了,柯琬宁不动了,副官不动了邱悯归也不动了,只余下这四个逃命的和一个拿刀的。
台上的柯纪,柯琬宁,二楼雅间的邱悯归,还有端茶倒水的小厮学徒们,石偶一样,忽然的一下就全立着不动了。
李重棺一回头,看了看那穷追不舍的水牛,猛然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仿佛少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
那只花里胡哨的红狐狸呢!
陈知南一抬头,只看到眼前飞过的一片血,红瞳孔猛地一缩,撕心裂肺地吼道:卤蛋儿!!!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发现这个故事好像格外长哎。
第21章哭梨园六
陆丹背后忽然出现了那只凶神恶煞的红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