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有云本半跪在地上逗蚂蚁,一下也抬起了头,看着李重棺。
李重棺正打理东西,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轻轻走过来,居然对着翟生躬了躬身。
翟生一下没恍过神来,赶忙把身子压得更低。
霁云观最后的血脉现今生死未卜李重棺轻声道,此番突然叨扰本就不着情理,小泉堂同霁云观深感抱歉。
此事若了,子郁一直想做的事情,李重棺面上表情未动,眼睛却闭了起来,眉头稍稍一蹙,似是不忍,翟家给家师的承诺,我替家师了了。
翟生一下直起身来,愣愣地看着李重棺。李重棺一直弯着腰。
好半晌,翟生才反应过来似的,扶起李重棺,只说了声好。
过一会儿,又加了一句。
东西,我带来了。
李重棺点点头,好。
人物:李重棺翟生杨有云财神爷
事件:死了人
地点:鬼宅热汤居
时间:下午两点零三分
此番,生死未卜。
小泉堂的格局里,一桌一椅都颇讲究,屏风后头的桌上,摆了个形制奇怪的香炉。
临行前,李重棺烧了张纸,塞进香炉里,拜了拜。
那纸燃得太快,没人看清上头写了什么。
只有李重棺知道,那上面写了三个名字。
热汤居从外看是幢低矮的平房,木质结构,不大,最多不过几十来房。
门上没有锁。
这三人里,李重棺抱着猫,翟生戾气重,又敛得恰到好处,唯有杨有云最莽,手腕往外一甩,从袖里抖出个手电来,反手握住,脚上厚底短靴一蹬,踹了门。
哐当一下,脆弱的合页应声而落,木板门掉下来,砸起了一片灰。
是一道漆黑的长廊。
长廊的尽头,有一双明亮的黄色眼睛。
翟生面色未变,腰侧的短刃却摸摸地拔了出来,杨有云手电一开,往前照去,刺目光芒一闪,只照到一片泛着微光的亮晶晶的尘,在半空中密密麻麻地飘着。
翟生慢慢蹲下来,在地上顺了颗石子儿,往前一抛,石子在地上滚了好远,然后慢慢地在长廊尽头停住了。
走。他道。
身边跟着翟生和杨有云,李重棺大哥非常省心,只管抱着猫跟在他俩身后悠哉悠哉地走着。
合着他是来这边走一遭当旅游的。
长廊里头黑漆漆的,除了湿冷的阴森森的空气之外,什么也没有。
尽头是另一扇门。
门这个东西,通常不是什么好兆头,因为在门打开之前,没有人知道门里是什么。
可能是渺渺桃花源,也可能是绝绝黄泉路。
前者新生,后者绝命。
所以门是贸然打开的。
三人还未商量对策,那门却忽然自己开了,只细细小小吧嗒一声,三人皆是一愣。
嘎吱一声过后,门整个打开来。
视野一下开阔明亮起来。
不是封闭的室内,却是一条一条略显逼仄却又通透的小巷,两侧压着平房,屋檐探出来,古旧的石墙一拈就能搓下粉来,尽头是茫茫的光。
小巷熙熙攘攘。
全是猫。
黑的白的黄的花的,打闹着嬉戏着,或窝在槛边蜷着身子打盹儿,见着人的也不畏生,依旧做着自己的游戏,
真是好一派猫的王国。
财神爷在李重棺怀里摇了摇尾巴,咻地窜了出去,加入了这场盛宴。
猫仿佛都在狂欢,只剩下三个人,纹丝不动。
李重棺,杨有云,翟生。
不,不止。
还有第四个人。
猫婆。
这人腰背几乎躬成九十度,看上去最多米三多点,头发倒是还在,绾成丸子头,不过几近全白。眼睛眯作一道缝儿,只虚虚透出一条漆黑的瞳仁,看上去叫人极不舒服。
她正在搅和一锅汤。
是口铁打的大锅,把手被岁月磨得发亮。汤是浓稠的,奶白微微泛着黄,不知道加了什么调料熬煮的,闻上去喷香。
杨有云吸了吸鼻子,流口水了。
猫婆本专心致志在搅着汤,却忽然抬起头来,脸上的皱纹凑到一起,把她拧得面目狰狞。
要喝汤吗?她问。
猫婆眯着眼看着李重棺。
李重棺没回答。
忽然风起,吹得房檐上吊着的干辣椒串直晃,沙啦沙啦地磨人耳朵。天色并没有阴,猫们却忽然躲迷藏似的,一下子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李重棺却觉得这地方处处不对劲。
要喝汤吗?猫婆转向了杨有云,询问到。
杨有云咽了咽口水,看看李重棺,斩钉截铁地答道:不喝。
要喝汤吗?猫婆又问翟生。
翟生一言不发地跨过了门槛,左脚刚一落地,猛然间瞪大了眼睛,触电似的弹起来向后一倒,抱着左腿浑身抽搐着蜷在地上。
猫婆捡起翟生落在地上的短刃,在手上掂了掂,抛进了汤锅里。
不喝汤的人,不能踏进热汤居。
呼啦一声,猫婆的身后多了条红布帘子,上面用更深的红色龙飞凤舞地写了三个字热汤居。
好像血。
要喝汤吗?猫婆笑眯眯地,又问。
杨有云看了看倒在地上的翟生,刚想说要,嘴型尚捏着还未发出音来,却被李重棺一把捂住了嘴。
李重棺扶起翟生,冷冷地道:为什么?
猫婆拿着一个碟子,舀了一勺进去,问道:要喝汤吗?
李重棺取过碟子,拿手指点了一点,在舌尖上一抹,把碟子递给杨有云。
杨有云反应过来,奇怪的要求不能应允。
这是规矩。
于是也学着在舌尖上点了一点,又给翟生一些。
猫婆点点头,去回碟子,一转身,往热汤居里面走去。她走的很快,一眨眼就在十几米开外了。
热汤居在哪?杨有云道。
从你最开始进门,到这条巷子。李重棺道都是热汤居。
猫婆走了,汤锅还在。
杨有云走过去瞄了一眼,原本奶白的诱人汤,忽然泛起了诡异的黑绿色,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恶臭,仿佛囤了十年没洗的袜子。
光闻着那味儿差点没把杨有云给熏吐了。
尼玛,幸好照着泉哥的,只点了一点,这玩意要是整碟子灌下去,今晚怕是竖着就去横着出来了。
猫没了。翟生没心思去管那汤了,刚缓过气来,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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