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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衣飞石握着硬弓的手微微颤抖,知道这是训练过度了。太后既然吩咐旦夕开弓两百次,可见四百次就是衣飞石的极限。然而,这个死脑筋拼命三郎今早已经试了快六百次了。

衣飞石还硬着脸求他:功课臣今日就补上,只求陛下开恩,不要上禀太后。

那不行。谢茂改主意了。他觉得吧,衣飞石这种一言不合就乱来的脾气,合该被太后教训一顿。开弓六百次?真想看看阿娘知道了怎么嗔他。

衣飞石满以为自己和皇帝都那么亲近了,皇帝肯定要护着自己点吧?哪晓得他向皇帝坦诚求助之后,皇帝非但不给他遮掩,反而要拉他去太后跟前告状!皇帝拉他,他不敢不去,还是忍不住问:陛下为何要请娘娘责罚臣?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到了太后居住的小楼,大宫女还以为二人是来给太后请安的,忙请进去。

叙礼之后,不等太后说话,谢茂就狠狠告了状:阿娘,小衣昨晚忘了做功课,今晨爬起来拉了六百次弓!你看,你看他胳膊!一直抖

太后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住了。

衣飞石跪在地上不敢起来,不迭请罪:飞石知错,求娘娘责罚。

他求了几次,太后始终不吭声,也是这几日被皇帝母子养大了心肝,他就敢偷偷往上瞟了一眼。这一眼把他吓得,太后居然泪眼婆娑,珠泪一颗一颗往下滚。

娘、娘娘这算怎么回事啊?怎么办啊?衣飞石求助地望向谢茂。

谢茂居然不理他。

太后默默流泪片刻,大宫女拿丝帕来给她拭泪,她才泪眼朦胧地看了衣飞石一眼,说:你是个好孩子,娘娘知道。纵是忘了功课一次半回的,想来也不是故意。就算给娘娘知道了又怎么了呢?娘娘就这么可怕么?

哭成这样真是可怕极了。衣飞石这时候比跪在长公主面前都慌张,只会摇头否认:没有。不可怕。娘娘慈爱。

背着娘娘独自开弓六百次,坏了筋骨可怎么办?太后说着泪水又出来了。

衣飞石磕磕巴巴地说:没、没坏

太后泪眼一横。

他立马就怂了:坏,对,飞石错了,万一坏了,就坏了

太后居然不说话了,捂着帕子呜呜呜地哭。

衣飞石哪里见过这阵仗?整个人都被太后哭懵逼了。太后的哭功那是能把先帝、先皇后、皇帝全部哭得束手无策的大杀器,初次见识这杀器的衣飞石慌得赔罪又磕头,实在没办法了还去偷偷扯了皇帝的袍角一下,奈何皇帝就不理他。

终于太后哭结束了,问他:你实在太让娘娘失望了,今日本要带你与皇帝进山野宴,就不许你去了。老实待在庄子里反省。你服气么?

衣飞石这会儿只求她不哭了,哪里敢不服气,忙磕头答应。

星辰汤是皇庄里一处露天汤泉,四面有墙,东西分汤池、憩室,顶上无盖,夜里更仰望星辰,故名星辰汤。

衣飞石被罚泡在这口汤池里反省,池子里丢了好几桶赵医官准备的药材,据说治他那疲劳过度的胳膊。他老老实实地进汤池里泡着,心想,陛下和娘娘都进山去了我若跟着去,给他们铺着席子、捧个盏多好

他心中盘算着二人回京的日子。路上来回就要两天,太后又说只住两天,那他们是明天就回去了?还是多住一日,后天才走?

这些日子,庄子里的庄户们都在预备过年,各自备年货,杀年猪,今年虽死了个皇帝,可是年景不错,朝廷在西北又打了打胜仗,新帝已宣布明年要减赋,仿佛好日子一夕之间就来了,有了盼头,有了希望,大人小孩儿都是喜气洋洋。

衣飞石也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待多久,皇帝一道口谕,他立马就要收拾行囊往西北去,庄上就没人置备过年的东西。看着别人庆贺新年,自己身边的人都冷冷清清,十多年都不曾领略过的寂寞,好像就更深了几分。

好不容易皇帝、太后来了,他欢喜之余,就更不想离别了。

明明在长公主府时,他有父亲有兄长有小妹,也没有这么矫情

不知道是药材起了作用,还是温泉水本身的纾缓作用,他放松地散在池子里,心里只剩下后悔:最羞耻的当然是昨夜竟然贪玩到忘了做功课,最后悔的则是蛮横开弓六百次,非但没有加练自罚取悦太后,反而被太后哭到了这里来反省

谢茂拎着一壶莲花水蹑手蹑脚地靠近,闭目休憩的衣飞石一动没动。

别装了。谢茂顿觉无趣。衣飞石那耳力,不可能听不见有人靠近。

衣飞石故作惊讶地睁眼,慌忙起身:陛下怎么来了?

谢茂笑道:朕和娘娘是来陪你呀。怎能扔下你独自去山上?你乖些,加一件衣裳,待会在这里竖一个屏风,你要起身休息时,就去屏风后休息。太后与朕就在这里打叶子牌,允你参一股要不你挑个人,替你打?

好呀!卫烈,卫烈!快来帮我打牌!衣飞石大喜过望!

他才不在乎在一起能做什么,只要皇帝和太后都在身边,做什么都行。

第60章振衣飞石(60)

皇帝母子在皇庄待了两天,第三天就启程回京去了。

衣飞石再没有了念想,膝头瘀伤也已痊愈,在皇帝、太后回京的当天,他就给住在山下的徐屈送了信儿,带上亲兵与皇帝赐下的一队羽林卫,先往襄州赴任。

满朝文武都提心吊胆地等着国丧的噩耗,哪晓得长信宫一天比一天好转,皇帝还放风声说皇庄气候宜人,要在西郊修建行宫,供奉太后冬季养沐。吓得内阁主管钱粮的陈阁老与户部裴尚书隔三差五地跟皇帝哭穷,表示国库真没钱啊,修不起行宫。

从腊月二十八日开始,皇帝封笔、封印,内阁、六部、诸司诸衙门,除值守外,所有官员皆休沐十日。

谢茂主要忙除夕的祭祀,到正旦宫宴结束,他就窝在长信宫里犯懒。

天气太冷了,他懒得动。

看他这个禁不起冻的弱鸡样子,从前好像也不至于此?太后略微诧异,倒也没有太奇怪。她以为是自己从前为勾心斗角操心太过,疏忽了身边的儿子。她曾经不也认为儿子仁慈近懦,连个仆婢都舍不得杀死吗?事实证明,儿子不杀奴婢,杀国戚贵人倒是毫不客气。

太后认真琢磨起给皇帝找个武学师傅的事来:你六哥自幼习武,身手不凡。听说他府上供奉了一位老拳师,在坊市间也颇有声望,不若招来问一问?

谢茂没什么正形儿的歪在榻上看折子,虽是封笔了,正常渠道的本章都递不进来,可是像他这样刚登基位置都没坐热的皇帝,哪可能真的放假?各处密折照样在往宫里送,长信宫里安全,他对太后更不防备,就蹲在太后宫里翻看。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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