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你去看雪人。刺客突然说。
他踮着脚往后退,本能地察觉到了衣飞石带来的威胁,雪人很凉很好玩,我给你。
衣飞石的回答是飞扑一刀。
刺客出剑的速度非常快,长短剑的打法很新奇,衣飞石很少遇见这样的对手。
交手之初,衣飞石不得不迅速化攻为守,辨认刺客的路数他是将门出身,武功招数其实很野,博采众家之长,然而,战斗时的路数,则与江湖中人完全不同。
他的目的是胜利。判断局势,保存实力,最大化利益,一击必杀。
这和动辄拼命的江湖路数截然不同。
所以,此时的局面看上去就是刺客威风八面压着衣飞石打。
刺客手中的长剑不断削在衣飞石四肢胸膛上,落下浅浅的剑伤,鲜血从衣飞石本就不甚厚实的锦衣中缓缓渗出。看上去衣飞石似乎很吃亏。然而,刺客手中的短剑始终没机会碰着衣飞石。
简儿偷偷摸进卧室里,又偷偷出来,拿起一个圆滚滚的熟铜香筒,骨碌碌往刺客脚下滚。
他天真地指望刺客踩着香筒,会跌一跤。
衣飞石明白他的盘算,刺客不明白。刺客还挺焦急地冲简儿摆手:不要你帮忙,快走!
简儿咬着牙,跑进房间里找了一匣子珍珠,骨碌碌全部滚了出来。
这回真害到刺客了。
刺客的轻功,比衣飞石确实要差上那么一线。
满地珍珠乱滚,刺客有些忙乱,衣飞石其实也有点乱。
他哭笑不得。他杀这刺客是板上钉钉的事,此时放缓节奏慢慢观察,是想尽量用最少的代价去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他不想做。哪晓得简儿以为他打不过刺客,这一匣子珍珠飞出来,刺客要小心,他同样要小心。这不是添乱么?
再不动手,那小子不知道还会扔出什么东西来。
衣飞石认准时机,左肘别住刺客短剑,右手掌心短刀叮地斩断刺客劈下的长剑,顺势狠狠插进刺客心窝!左边小臂上一阵剧痛。杀得这么急,受伤是必然的。
刺客眼瞳涣散,张了张嘴,大量鲜血汹涌而出:简、简儿
简儿飞快地跑了过来。
衣飞石心想,他虽欺负了简儿,可是,对简儿也真的很上心。简儿对他只怕也是又恨又爱
一个念头没转完,就看见简儿捡起一个花梨木板凳,猛地砸向刺客膝盖!
那刺客本就濒死失力,若非手中短剑还被衣飞石别在手肘间,他早就倒下去了。这一砸,不必衣飞石动手,他就松了握着短剑的手,软倒在地上。简儿操起板凳照着他脑袋墩墩墩一顿乱砸,七八岁的小童,手臂能有多少力气?竟然生生把刺客鼻梁脸颊都砸塌了下去!
衣飞石深感打脸。这哪里是又恨又爱?这是恨入骨髓了。
把刺客脑袋砸了个稀巴烂之后,简儿犹豫了片刻,上前跪下:我给恩公做童儿,能铺床捧茶伺候笔墨,夜里也能暖床,求恩公开恩,不要杀我阿娘灭口。他一直没穿裤子,股间鲜血斑斑,我娘只有我一个儿子,我在恩公身边服侍,她不会出卖恩公的。
衣飞石道:出卖也无妨。杀两个刺客,他难道还怕皇帝治罪?
他动手将两个刺客的脑袋都割了下来,扯尸体的衣裳打成包裹,提着走了两步,又回头问简儿:你在此处,能活下去吗?
简儿点点头,说:我爹只有我一个儿子。
衣飞石不懂。
简儿指了指死掉的公鸭嗓:我爹。昝枭族族长百里乌蜻。
死掉的是公鸭嗓是昝枭族族长,金雀城城主,衣飞石不觉得奇怪。能在城主府后宅正房白日宣淫的人,不会有第二个。他惊讶的是,这个被百里乌蜻送给刺客淫乐的童儿,居然真的是百里乌蜻的儿子?亲生的?
我娘是汉人。简儿很聪明,衣飞石才露出一点儿困惑,他立刻就解释了。
金雀城由土著族长担任族长,朝廷派属管来治理,城主娶一位汉女作为政治交换,似乎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金雀城的这位城主都能勾结刺客去杀皇帝了,他又怎么可能看得上汉女妻子?更加不会珍爱汉女所生的儿子了。
衣飞石想了想,拿出一枚小小的银牌,上面写着一个衣字:你若有麻烦,去建州找燕钰将军。
燕钰是朝廷镇南军监事,也是衣大将军帐下大将之一。这牌子也不算什么,若是简儿混不下去了,凭着牌子,燕钰能保他和他娘一条性命,若他聪明,想借镇南军在金雀城坐稳城主之位,那就得看他是否能说服燕钰了。
这孩子才七八岁,继任城主估计难。衣飞石也没想那么多,保条命也不错。
他拎着两个血淋淋的脑袋往外走,简儿在背后喊:喂!
衣飞石回头。
简儿已经穿好了裤子,跪下端端正正磕了头,对他说:我叫百里简。
衣飞石。
※
就没人知道侯爷去哪儿了?
谢茂窝在暖阁里发火,他这几天都和太后住在一起,憋了几天,终于憋不住了。
首当其冲被喷的就是沭阳侯张姿。谢茂交代他给衣飞石挑选护卫送回京城,他亲自带着衣飞石去山房勘察杀人现场,然后,就在他的眼前,衣飞石追着刺客跑没影儿了。
这要不是太后的人,谢茂早就发作了,憋了这么几天,衣飞石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
谢茂不担心京城里的衣尚予收不到消息,前有听事司动作,后有余贤从回京,这两天谢沣带人来皇庄勤王,羽林卫就地捉拿时,哨卫来报,二十里外就发现了中军的影子。衣尚予已经闻风而动了别人不知道衣尚予是来干什么的,一时间风声鹤唳,谢茂就不担心。
衣尚予要反早就反了,四万中军在京时他不反,现在带着三千个守衙兵造反,他脑子沤肥啊?
谢沣带了三家王府的私兵统共一千七百个人,前来勤王被捉拿之后,曾经悄悄缀在谢沣身后的中军就撤回京城去了。
谢茂都懒得跟谢沣见面。收拾这么个傻逼很有成就感么?见面听傻子骂娘?不见。
卑职万死。张姿除了认罪,也没别的招儿了。
就定襄侯那个轻功,他要跑,谁能追得上?别说普通羽林卫了,张姿也追不上啊。
朕知道你追不上,这么几天了,你就没派人去问,去找?他还能上天不成?谢茂咕噜咕噜喝了一口晾凉的茶,开始胡搅蛮缠。
前两天张姿忙着清理内奸、稳定部下,这两天又要看管谢沣带来的一千多名私兵,哪有空去找衣飞石?照他看来,皇帝这纯粹就是气不顺,随便逮人撒气皇帝不就这脾气么?余贤从不在,谢范那是兄王,就他张姿正正好。
太后原本带着谢团儿在穿堂看花,听见声音就回来了,皱眉吩咐张姿:你下去吧。
这是很明显地回护。张姿犹豫了一下,有些害怕皇帝对太后不满。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敢在皇帝、太后跟前造次,太后的旨意很明确,他磕了头闷不吭声又迅速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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