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搁了以前,谢茂这神演技就可以应付大部分人了,可是,他应付不了衣飞石。

他表现得再是温柔,再是一如往常,连床笫上的动作都一样热情有力,衣飞石还是能知道他沉在心灵极深处的失落,这样相处起来就太不是滋味了。

衣飞石自知理亏,皇帝不愿多说,他鼓起勇气又求了一句,皇帝还是不搭茬,他就不敢说了。

伏在熟悉的床榻上,身上是皇帝熟悉的体温,没多会儿,熟悉的爱物又硬挺了起来,衣飞石咬着枕角承受着一次次的临幸,连舒爽都是那么熟悉地往尾椎上攀爬他在欢愉中掺了两行同样失落的泪水,轻轻咬住下唇,不知道该不该说自己对龙幼株的猜忌。

熟悉的快感很快就席卷了衣飞石的识海,他在昏昏沉沉中想得七零八落,回过神时,身下被弄得狼藉一片,窍穴里又酥又软,皇帝已结束了临幸。

嗯?谢茂伸手在衣飞石胯下摸了摸,满意地发现都是腥膻白浊,今夜还好?

衣飞石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还要装着高兴,轻轻将汗湿的脑袋伏在他怀里:好。

重新洗漱铺床之后,谢茂和往常一样,与衣飞石同睡一个被窝。他耕耘之后通常睡得极好,亲了衣飞石额头,道了一声晚安,仰头数息数次,人就平稳入眠了。

衣飞石却根本就睡不着。

怕惊扰皇帝休息,他闭上眼,睡着一动不动,心中却始终压着那一种沉得极深的失落感。

那不是他的感觉。

衣飞石很清楚,那是他所能感受到的,属于皇帝的真实情绪。

他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皇帝所说的那五个字,皇帝说,你冤枉朕了。

我冤枉你了,我错了,你罚我跪啊,呵斥我啊!若不解恨,也叫我跪在丹墀下,也叫侍卫拿金棍打我啊!这样这样算是什么呢?心里讨厌我,面上又对我好。

衣飞石藏了半个晚上的恐惧都在此刻汹涌之上,他怕皇帝这样表里不一的情绪。

倘若是心里喜欢,外表凶恶也罢了,如今是心里不高兴,面上一团和气。这多可怕?!

谢茂睡得很是香甜,无知无梦。只是突然间有了一丝心悸,惊醒了。

他下意识地侧头看睡在身边的衣飞石,衣飞石侧身睡着,呼吸很轻。看着好像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可是,谢茂就是莫名其妙地坐了起来,探头看了衣飞石一眼。

谢茂睡觉时不许点太亮的灯,所以,他其实没看见什么。

不过,他觉得衣飞石枕边好像有些凉飕飕的?正想继续探头,他就发现不对了。

以衣飞石的耳力和警觉,他都坐起来了,衣飞石岂能不醒?除非是装睡。

怎么了小衣?

谢茂趁势凑近衣飞石耳边,想咬耳朵,却含了一嘴的湿润。

他立刻伸手去摸衣飞石的双眼,果然湿漉漉一片。顿时惊呆了,衣飞石居然半夜哭泣?

哭了一半生生吓憋住的衣飞石也不敢装睡了,飞快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爬起来跪在床脚,伏首道:臣知罪!陛下明鉴,臣并非心存怨望,只是只是

给皇帝侍寝之后,半夜偷偷摸摸地哭,这事儿说不明白,罪过可就大了。

谢茂自问今日脾气极其克制,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唯一没让衣飞石顺意的事,就是不许他出族。难道是为了这件事哭?谢茂也有些失望了,就这么提防戒备不信任朕么?

昨夜衣飞石承认怕他借马万明的案子拿捏自己之后,谢茂心中就很失落。

他一直到现在才知道,他在衣飞石眼中非但不是一个保护者的形象,也不是一个可以信任的对象,而是一个必须戒备提防的无赖暴君。

衣飞石并不信赖倚靠他,反而时时提防着他的皇权霸道。

如今因为不许出族的事,衣飞石憋得半夜哭泣,他更觉得自己的爱护成了笑话。

那么想出族就出吧!

朕爱你都是害你,朕不爱你了好吧!

若谢茂年轻几百岁,他大概会这么负气地对衣飞石说话。

如今他都几百岁了,心中再难受,也只是慢慢挪到床脚伏着的衣飞石身边,轻轻抚摸心上人哭得汗湿的脑袋,柔声说:叫银雷服侍你去洗洗,换身干净衣裳,好歹把这后半夜睡过去。

咱们都不在气头上做决定,明日天亮了,寻个清净处,朕再听你陈述下情。

他不信事情没有解决的方法,无非是各处妥协罢了,总不会再叫你哭,朕心疼你呢。

衣飞石左手握着皇帝赐的千年冰魄珠,右手握着皇帝赐的胭脂暖玉,刚才就侧身卧在床头,看着这两样价值连城的小东西流泪。

越看越觉得皇帝是喜欢自己的呀!那为什么就皮里阳秋,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呢?

这会儿皇帝揉着他脑袋说一句心疼,他左手微凉右手微暖,冷冷暖暖都是皇帝曾赐予的爱护温柔,一直谨慎自守的坚壁终究裂了一道细缝。

分明皇帝叫他明日再说,衣飞石还是忍不住抬头,问道:臣不明白。

床脚有一盏不太亮的小灯,衣飞石就背着这一点儿亮光,谢茂半点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觉得衣飞石带着一点哭腔,听着就心尖疼。

不明白什么?你别哭,告诉朕,朕都答应你。谢茂立马选择投降。

西北兵权已经交还给陛下了。

衣飞石能感觉到脊背上汗毛竖立的滋味,他知道,那是恐惧。

死亡且不能让他如此恐惧,他却害怕对皇帝说下面的这几句话,我父,我兄,我,皆在京城,皆在陛下之手。陛下杀我满门易如反掌陛下还忌惮什么?

又把谢茂问懵了一次。

忌惮?衣尚予、衣飞金掌权时,他确实有很多忌惮之处。自从衣飞石任西北督军事之后,他就再没有忌惮过任何。明明是在说感情的事,衣飞石一竿子戳到兵权上去,这有什么关系?

想起衣飞石对自己的戒备,他又气又疼,还得耐着性子解释:朕不忌惮什么。小衣,你放宽心,朕不是那等过河拆桥、鸟尽弓藏的皇帝,你家自然安安稳稳

那陛下为何骗我?衣飞石哭道。

没见过衣飞石哭得这么崩的样子,谢茂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还是朕的小衣么?怕不是鬼上身吧?他忙伸手去拉衣飞石,想要安慰。

哪晓得一摸就是一手冰凉,谢茂吓了一跳:你这是

衣飞石一边哭一边把手摊开,玉扣子半开,里面卧着一颗冰雪玲珑的珠子,正是五年前还在潜邸时,谢茂赐予衣飞石祛暑用的千年冰魄珠。正经说谢茂也赏了衣飞石很多好东西,不过,这珠子赐得早,又珍奇有趣,对衣飞石而言意义就颇为不同。

珠子通常都是藏在玉扣子里的,这会儿玉扣子打开了,可见衣飞石刚才就拿在手里看。

难怪刚才觉得哪里凉飕飕的。

由此推想衣飞石刚才对着定情信物半夜哭泣,谢茂心里又酸又甜,越发没了立场原则,满嘴都是好话:哪里敢骗你呀,朕的小祖宗?你有什么不高兴了,就和朕一一说,朕都答应你还不成吗?快别哭了,朕给你哭得头疼了。

衣飞石又摊开右手。

他右手里是一枚胭脂暖玉,是他第一年入宫拜太后时,步莲台射箭比试皇帝故意添的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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