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礼部选上来的谥号,是文肃、文恪、文恭这三个。
谢茂斟酌片刻,先把文肃划了,想了想又把剩下两个都划了,亲自在礼部进呈的折子上写了文贞二字。他虽不悦蔡振在此次事件上的表现,也不得不承认蔡振年轻时对谢朝做出的贡献。当年若不是他骂着文帝不许将北境马场内迁,如今谢朝已经没有养马地了。
就凭这一件大功,文贞二字就当得起了。
群臣方才松了口气。
终于过去了。
死得干脆利索的蔡振得了一个美谥,在听事司抓人时还拒捕逃跑的米嘉芝就没这么好命了。
进了听事司不过两天,龙幼株就拿了口供在手,准备递交御前结案。
铁骨铮铮的文人谢朝有不少,米嘉芝肯定不是其中一个。
才被带进听事司的监狱,刑具才拿出来,还没给他上,他就吓得瘫了。龙幼株威逼利诱几句,米嘉芝差点没喊她亲闺女,问什么说什么,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在供状上说了些什么。
再有皇帝亲自提供的黑材料,早在抓捕米嘉芝之前,听事司就把证据都拿齐了。
口供,证据,堂审记录,一样不差,完全可以结案了。
皇帝不许听事司结案,次日朝会,吩咐听事司将此案移交大理寺主审,都察院与刑部协理。
皇帝就是明晃晃地告诫朝臣,朕不用私衙中旨,你们堂堂正正地给朕把米嘉芝收拾干净了,若有不长眼的欲行米氏故事,睁大眼睛看看,这就是下场!谁也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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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审着米嘉芝的案子,单学礼与吴善琏先后病愈,重回内阁理事。
衣飞石也销了假,重新回宫当值。羽林卫一直由孙崇代掌,一切都很平顺,他主要花小半天时间处理了一下文牍上的事务,未正时分,照例巡视宫门,送走盘桓宫内的几位阁臣之后,宫门下钥,他恰好回太极殿。
近一个月未能踏足宫门,看着廊殿下行走穿梭的宫监,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回来了?快换身衣裳,来坐。谢茂却和往常一样招呼他,就像他从未离开过。
衣飞石心中滋味颇觉古怪,又说不出什么来,施礼后就去更衣了。
谢茂是真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同。衣飞石不在时,他确实很想念,也有些不习惯。可是,这些想念和不习惯,贯穿了他重生几世记忆中的大部分。
待衣飞石更衣出来,他习惯地将衣飞石揽在怀里,亲热温存片刻,饿了吧?摆膳。
宫人如从前一样将晚膳摆上,都是衣飞石喜欢的菜色,谢茂也和从前一样替衣飞石布菜添汤,衣飞石却没什么胃口,味如爵蜡地吃了两碗,仍是从前的食量,就是吃得半点儿都不香。
一切都似尘埃落定,可是,太后还在长信宫闭门不出。
想什么呢?谢茂亲他。
许久没回来了,正在习惯。衣飞石不敢立刻就提太后的事,得找个更好的机会。
谢茂看出他的言不由衷,也没有追问。在太极殿内发生的一切事情,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下午衣飞石路过斗拱殿,与赵从贵见了一面,询问长信宫事,赵从贵本身就是太后的奴婢,闻言差点老泪纵横,衣飞石就知道自从太后宣布封宫之后,皇帝就不曾去长信宫探望过,问候一句都没有。
这事儿马上就有小宫监跑来向谢茂汇报了。也是衣飞石身份特殊,谢茂不跟他计较。
换了旁人勾结皇帝身边大太监,窥伺帝迹,这会儿已经被革职下狱问罪了。
他现在也不想谈长信宫的问题。太后去了天寿山之后,他可以再找机会把太后接回来。可如今不让太后去天寿山,则绝不可行。一旦朝臣认为皇帝被孝道所震慑,太后就会成为朝臣可倚仗的一脉势力,他才刚刚镇压住小鬼乱窜的朝廷,起码能保五年平安吧?
你那小朋友,最近可曾去拜访你?谢茂问。
那日之后,就不曾再见了。臣奉命在府中休养,也不大好差人出门。
衣飞石也不敢差人去找百里简,按说百里简送他半车豪礼,他是应该回礼的。不过,那日皇帝挖坑带口信那一出太过惊人,衣飞石就怕百里简私底下再跟皇帝眼皮底下晃两晃,晃出什么祸事来。
你去找找吧。谢茂指点道,他老师是前朝文宗之一,流放南州,被他捡了个便宜。如今费涓身体不好,正在京城延医问诊,那老头儿吓破了胆子,吵着要回南边你去找一找,给他请个大夫,再找个宅子安置好,叫他们安心住着。明白朕的意思吧?
就是要衣飞石出面庇护二人安心在京长住。衣飞石点头道:臣明白。
朕这几年动静太大,九年开了两次恩科,以后除非大事,不会再放恩科。常科就在三年之后。你去问问他的打算,若是想在京读书,谢茂笑了笑,你去走黎洵的门路,弄个监生资格问题不大。
黎洵给衣飞石送礼的事,衣飞石早就告诉皇帝了。谢茂这会儿是顺口打趣。
这年月国子监除了各地生员中择优举荐入监之外,还有荫监与例监,前者是凭父祖官职荫蔽入国子监读书,后者就是花钱捐贡。百里简身为南州解元,想进国子监读书并不困难。难处在于,他去年没走南州学道的门路,现在过了录籍的时候,想要进国子监就得托关系了。
这种事情哪里需要走黎阁老的门路?衣飞石写一封信就能把事情办了。
交代好百里简的事,难得一回爱人在怀,谢茂坐着也是心猿意马,亲亲摸摸就要把衣飞石往内寝抱,二人拉拉扯扯在龙床上歪着,正在互相动手剥衣裳,殿外值守的银雷急匆匆来报:陛下!圆小王子又烧得浑身滚烫,乳母许氏来禀,求陛下请个太医去瞧一瞧
谢茂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起身出门问道:怎么又发热了?以后不必来禀了,直接去太医院请大夫。
谢圆今年才五岁,谢茂把他抱进宫中抚养,也是不想让他长在高墙之内。
所以,在谢圆进宫时,黎王府里照顾他的乳母、丫鬟,也都蒙受恩典进了宫,依然亲自照顾谢圆。
哪晓得谢圆自从进了宫就三天两头地发烧,每回都是天黑就发烧,烧起来气势汹汹,似乎一晚上就能断气。初时把谢茂惊住了,以为是有人要杀谢圆,亲自赶去察看,也没查出什么猫腻来太后虽不掌宫权了,可自从前两年出现皇嗣遇害之事后,整个后宫被谢茂篦了一遍两遍,早就整治得铁桶一般,旁的事情不敢说,想要在后宫里杀害小主子?绝不可能。
太医院几个大夫都去看了,都说是小儿常有的症状,两副药就好。结果呢?这都十几天了,来来回回折腾了四五次,汤药不知道吃了多少,谢圆还是动不动就天一黑就发烧。
这要是才把谢圆接进宫里,谢圆就不小心病死了,谢茂也没法儿交代。
这会儿也顾不上和衣飞石亲热了,换了衣裳,叫宫人排驾,亲自到养育皇嗣的承庆殿探望。
承庆殿住着谢沃、谢泽,如今再多了一个谢圆。三人都没有住在主殿,谢沃与谢泽是上了玉牒的正经皇嗣,住在东配殿,谢圆则住在西配殿。谢茂直接往西配殿去探望,满屋子保姆嬷嬷都在打转,太医也已经赶来了,因不舒服,谢圆在床上哭闹不休,乳母都哄不住。
让谢茂很意外的是,谢沃与谢泽也在这里。二人赶忙来施礼请安:叩见皇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