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龙幼株拿出了衣长安图谋不轨的证据,在场所有听风营护在衣长安身边也没用。
事到如今,龙幼株也顾不得皇帝的禁令了,与衣飞石在别室详谈。
她掌握的情报其实也不太多,衣长安确实通过好几层弯弯拐拐的关系,与长山王府二王子谢泓一起做过生意,二人私底下也曾通过一次信,不过,信中具体说了什么,龙幼株不知道,也拿不到证据。
至于谢洛对谢娴要弑君的判断,完全是谢洛的猜测。听事司马上找上门去勾连谢洛,也是因为谢洛从长公主府出来之后,失魂落魄的模样太明显。若非他才领了差事,又打算让衣飞石和衣尚予背锅,听事司也不会这么紧紧地盯着他,马上发现他的失态。
非要说证据,就是谢洛的证词。谢洛说,谢娴要他去听衣长安的说服。
凉州没有异常?衣飞石问。
龙幼株摇头。四岸县衙被烧之后,她就派人盯住了衣长安。她可以肯定,除了帮谢泽勾兑盐引之外,衣长安没有任何能够与夺嫡弑君扯得上关系的安排。正如杀人要买凶器,想夺嫡弑君,要收买的人力物力多了去了。杀人凶器可以买刀买斧头,不行买个盆子装水也能杀人。
杀皇帝?根据皇帝身边的守卫森严程度,可供执行的方案无限趋近于零。
换句话说,想要杀皇帝要准备的东西要么非常多,要么非常少。不管多和少,它都不可能和日常吃饭喝水那么寻常,一定会非常显眼。龙幼株却什么都没发现。
看上去,衣长安就是很典型的仗着家世欺压良善、疯狂捞钱的纨绔,生活里只有财色二字。
若是您,要如何突破您安排的防线,才能成事?龙幼株虚心请教。
她自己揣测了无数遍,心中有个想法。却不是很敢说出来。
衣飞石也想到她揣测的途径了,沉默片刻,说:襄国公府。
想杀进皇城杀了皇帝,不可能。没有十万兵马,想都别想这个问题。衣长安最多只有十个兵,还不可能带甲进京。这个设想就不必考虑了。
那么,趁皇帝微服私访时,杀了皇帝?更不可能了。皇帝但凡出宫,襄国公都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比在皇城里还看得更紧。这世上想用刺客在襄国公跟前行刺,无异于送菜。
唯一的破绽,只在襄国公府。
襄国公府有一条通往太极殿的密道。
衣长宁夫妇近年经常自如出入襄国公府,地形极为熟悉,巡防规律极为熟悉,说不得也早就熟悉了密道的机关。仗着地利人和,趁人不备混进密道,埋伏在太极殿。
衣飞石白天不会时时都随在皇帝身边,很多时候,皇帝都是独自在太极殿看折子。
还有一个问题,卑职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龙幼株说。
衣飞石点点头。
就算他得手了,宗室中无人,朝中无人,他们打算如何住进太极殿?
这就是龙幼株完全想不通的问题了。皇帝是那么好当的?杀了皇帝,皇位就是你的?那皇帝只怕每年都要死三百六十遍。身边的宫婢宫监时时刻刻都准备弑君造反。
还是,他们笃定了自己姓衣,就能绑住镇国公府和襄国公府?
反正我已经把皇帝杀了。你不帮我造反,帮我把事压下来。我死,诛九族!祖父和二叔,你们俩也跑不掉。
衣飞石沉默不语。
第189章振衣飞石(189)
衣飞石心中很清楚,他自己绝不会放过任何伤害谢茂的人。
可是,衣尚予不一样。衣尚予敬重忍让的一直都是天下太平,看顾的是大局。谢茂没死之前,衣尚予不会让任何人谋逆、伤害皇帝,然而,一旦谢茂死了,衣尚予也不会执着于替谢茂复仇。
死掉的谢茂,对衣尚予而言,没有任何价值。
衣尚予只会在谢茂死后,选择最快平息时局、顺便保全家族的势力来扶持。
若衣长安倚仗的就是这一点儿疯狂侥幸,也未必不能绑住镇国公府,与他同上一条船。
龙幼株问得点到即止。
襄国公与皇帝是什么情分,外人不知道,她这个情报头子太清楚了。
她半点儿不怀疑衣飞石会倒戈,她担心的是衣尚予,壮着胆子提醒衣飞石,也是希望衣飞石能分心看着些镇国公府那水泼不进的镇国公府,她想盯住了,除非彻底撕破脸。
若换了年少气盛的衣飞石,少不得又要怀疑龙幼株暗中针对自己。如今想一想,龙幼株问得没有道理吗?衣尚予确实就不是忠于皇帝的人啊!他忠诚的对象,始终是天下太平。
这让衣飞石心中极其难过,甚至有些不平。
衣飞石想起自己无数次回太极殿,看见皇帝枯坐在灯下批那满桌子奏折的身影。
他的陛下是那么勤政的皇帝啊。
皇帝做得不好就会被骂,皇帝辛辛苦苦伏案辛劳时,又有谁心疼过皇帝?
人皆羡慕皇帝至高无上的身份,生杀予夺的权力,从没想过皇帝的生活,并不是戏本中描述那样今日御花园妃嫔争芳斗艳,明日贤臣良将在朝,后天就万国衣冠拜冕旒,开疆拓土夸圣明。
我也想不通。衣飞石也没有正面回答龙幼株的问题,同样点到而止地回答,且不说我绝不会让他得手。就算他得手了,唯一能住的也不可能是太极殿我亲手送他进棺材。
这态度可谓极其明确了。衣飞石会留心长公主府的动静,不会让衣尚予有机会倒戈。
龙幼株对衣长安的态度也可见一斑:她虽然没什么直接的证据,可她不相信衣长安是无辜的。
先把他关起来。衣飞石不相信这世上有查不明白的案子,风过留痕,雁过留声,总会有端倪遗留下来,对外报丧,就说长安侯暴病而亡叫荣臬司来办。
衣飞石孤身前来未必有人知道,龙幼株与听风营则不然。
他们匆匆忙忙一人双骑打马而来,只怕早就惊动了赤峰城里里外外。
如果衣长安真的安排了什么计划,此时对外宣布他暴亡的消息,就是故意打草惊蛇。不管这条蛇受惊逃窜还是暴起伤人,只要确实有这么一条蛇,它就必然会作出反应。
荣继珍是凉州按察使,标准的地头蛇。衣飞石和龙幼株想要安排机密事宜,找他来办最妥当。
被敲昏过去的衣长安就被关押在荣继珍的书房里,听风营与听事司各自安排了人手,对他交叉看管。衣飞石则向龙幼株要了当地听事司前几个月监看衣长安的一手线报,试图找一找异常处。
荣继珍在家里找了个偏院,弄了个新死的囚犯装在棺材里,这就布置上灵堂了。
衣长安家就安在赤峰城,娶了妻室,生了儿子,生意做得那么大,大掌柜、大管事、大管家都是一拨一拨的。衣飞石吩咐对外报丧,荣家第一个奔的就是赤峰衣家。据说衣大奶奶闻讯就厥了过去,至今还躺在床上,儿子太小也不能独自出门,就来了一帮子大掌柜、大管事
能给衣长安做大掌柜、大管事的也都不是等闲之辈,进门先施礼叩拜,也不忙去看衣长安的灵堂棺木,先表示我们大少爷是有家的,哪怕您是家严故旧,也没有在您府上支灵堂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