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撩开褚朵儿的发髻,在她头顶百会穴上,只留下一抹小小的钉帽,被他轻轻一拍,一根四寸长的粗铁长钉飞了出来,如暗器般,笃地钉在窗板上。
窗外恰好守着一个从京城奔来的听风营老卒。
那老卒岂会不知道自家二爷的厉害,真被衣飞石捉住了擅杀妇孺,还是个涉案的妇孺,只怕活不过下一口气。他立刻就把衣长安卖了:大少爷干的!
月牙门相逢时,褚朵儿惊喜无比。
月牙门分别时,衣长安凑近她蹲下身,为她披上摔落的斗篷,抚摸她长发的同时,将她脚镣上的长钉摁入了她的顶门!
不远处的听风营老卒目光锐利地看清了一切,不过,褚朵儿的存在太碍事,老帅有命令,若非实涉弑君之事,要在二爷手底下保住大少爷。所以,听风营的人并未声张。
守在褚朵儿身边的听事司下属与荣府下人,则根本就没发现眼皮下的谋杀。
衣飞石觉得衣长安身手太烂不成器,那也只是和衣飞石相比。相比起普通人,衣长安已经算是少见的高手了。
衣飞石闭了闭眼,轻声道:畜生。
褚朵儿为衣长安的计划,百般熬刑不肯松口,衣长安却对她弃若敝履,随手杀害。
这世上固然有死士,有愿为主上、丈夫赴死之人,可它不该是用杀害的方式存在。正如衣飞石也愿意为皇帝赴死,他可以战死,可以自裁,却不应该死在皇帝手刃之下。
自愿与加害,那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厚葬。
衣飞石从窗板上摘下那枚带着鲜血与脑浆的长钉,直闯后院。
他一掌拍醒昏睡中的衣长安,啪地一声,长钉从衣长安手心穿过,死死顶在床板上。
啊衣长安惨叫。
衣飞石丝毫不为所动,拔出鲜血淋漓的钉子,又将他另一只手摁在床板上,如法炮制。
衣长安已看清他手中的钉子,瞳孔微缩,浑身虚汗淋漓,竟不敢再叫!
你不配姓衣。
衣飞石狠狠一掌将钉子彻底钉在他左掌掌心,你侮辱了你的父亲。
衣长安疼得脸色煞白,嘴唇不住翕动,突然大笑道:我不配?二叔,你怕是忘了。我父嫡长,他姓衣,我就姓衣。你是不是觉得我爹死了,你就是衣家家主了?爷爷还没死呢!
他挑衅地盯着衣飞石:你敢杀我?
衣飞石冷漠地抽身,说:我此时不杀你,是因为我不能辜负陛下一片苦心。
衣长安,你活不过明年今日。
衣长安早已豁出命去的人,竟也被他淡淡一句话,说得脊背发寒。
第192章振衣飞石(192)
一百六十里快马往返,半天就能跑个来回。
听事司往久荷山庄搜证,表面上那就是一座很寻常的别院,陆静带人找了半天,才从荷池中央的假山叠水中找到了密室大门。
衣长安的密室建在荷池之下,非常小。里边屯着配好的火药,还有一张很小的制药台,柜子里放着几个小药瓶。
完全没有谋反弑君该有的大手笔。
这要不是事先知道衣长安有问题,这间密室位置也太离谱,谁也不会认为这个小房间有什么奇异之处。
陆静将密室里一切封存装箱,与久荷山庄所有带字的纸张书画账本一起送回赤峰城。
※
此事劳烦司尊。
衣飞石本是来清理门户。
如今衣长安弑君已有实证,不管他是故意自我构陷拉扯家族下水,还是存心弑君谋逆,前者家法难容,后者国法无情,衣飞石都不会再让他活下去。
衣飞石是皇帝最倚重的羽林卫将军,擅离京畿日久,皇帝必然大为不满。
他不可能留在凉州慢慢查案。
衣飞石将诸朵儿丧事托了荣继珍费心安排,另从听事司借了六名女卫,护送陆氏与其子衣明睿,与衣长安一起回京。
龙幼株还得留在凉州,等着还在半路上的钦差大臣纯王谢洛。
衣长安都被押回京城了,谢洛没接到皇帝的圣旨,还得继续来凉州查案。
就皇帝这么个护短的劲儿,龙幼株敢让谢洛真查出什么事来吗?说不得听事司就要帮忙搞点见不得光的手脚,把事给平了。
当不得劳烦二字,卑职分内事。
当着衣飞石的面,龙幼株将装有火药的箱子泼水沉塘,从久荷山庄搜出来的各种药瓶、账本,直接付诸一炬。
※
自从衣飞石离京,谢茂就差人在城门守着。
往日这守门的多半也没什么实际用处飞马回报皇帝,公爷回来了?飞马也没有衣飞石脚程快。守门的还在半道,衣飞石先到太极殿了。
禀圣人,公爷抵京。
嗯?
衣飞石若回来了,门外奴婢侍卫都会向衣飞石请安,不是这么个动静。谢茂往外看了一眼,果然外边不见衣飞石身影。
公爷回来带着女眷,说要回长公主府处理家务
女眷?
回圣人话,是长安侯与其妻室陆氏。
听说衣飞石带着衣长安的妻室一并回京,谢茂就知道衣飞石要杀人了。
他很了解衣飞石。
衣飞石从不为从前的事后悔,却很为兄嫂的早逝痛心,对衣飞金遗下的两个孩子,也非常在意容忍。
他此行带陆氏回京,就是要照顾安置衣长安的遗孀了。急着回长公主府,应该也是找衣尚予商量如何处置衣长安。
这是衣家的家务事。
衣飞石态度如此强硬要杀人,谢茂也不能再三强行干预。他先告知衣尚予派听风营追衣飞石,又即刻命郁从华、百里简送了丹书铁券。
为保全衣家,保全衣飞石,他能做不能做的都做了,已然仁至义尽。
他挥挥手,示意宫人退下。
宫人前脚刚退下,凉州听事司消息也随之回京,交衙门整理文书之后,由黎顺送进宫中。
谢茂心想,衣长安无非也就是夺嫡谋逆,能有多大点儿事?一没权,二没兵,几个小孩儿自己瞎琢磨,翻得起多大的浪?
恰好在看工部侍郎林质慧的折子,洋洋洒洒万言书,详说香河疏浚之策,他就将听事司的折子放了放。
看别的折子,谢茂都是心里有数,另外批示交内阁或某部措置。林质慧的折子他不止看得特别认真,还亲自朱批近千字,写得密密麻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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