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生随死殉(穿越 重生)(上)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生随死殉(穿越 重生)(上)——藕香食肆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太后交代的事情让所有人都出乎意料。她既不担心儿子,也不担心娘家,甚至也不担心爱人。她担心的,居然是伺候自己的大宫女。

大宫女本是满脸心疼担忧地侍立在侧,闻言整个人都懵了,涕泣磕头道:娘娘,奴婢一辈子服侍娘娘,娘娘去哪里,奴婢就去哪里。没有奴婢,谁给娘娘梳妆打扮?谁服侍娘娘起居饮食?

我不许的。太后轻而笃定地说。

太祖崩时,自贵妃以下,无子妃嫔尽数生殉。此后宫中主位薨殁,底下服侍的奴婢也都殉死陪葬。号哭之声,震荡天际。自我掌宫以来,禁绝奴婢殉死之事。文帝大行,不许妾妃殉死,孝帝大行,亦不许妾妃殉死,如今我要死了,也不许任何人殉死。

太后不看旁人,只看皇帝的脸:皇帝要答应阿娘,照顾阿娘身后所遗之人。

沭阳公张姿此时就跪在床榻一角,双眸通红,眼中无泪,撑着地毯的双手微微发颤。

太后口中托付的是大宫女,叮嘱不许殉葬的是大宫女,其实,在场所有人都很明白,太后暗指的人是谁。他前几世都以殉孝帝的名义,紧跟着太后一起死了,今生情深如此,更舍不得离弃。

可是,太后的态度如此坚决。

正如她所说,她自从以淑妃身份执掌六宫以来,就禁绝了奴婢殉葬宫妃的做法,文帝死后,孝帝一度想让几个老和自己作对的父妃殉葬,是太后说服杨皇后,二人联手保下。再到孝帝死后,太后也没有逼着几个容易挟子生事的妃嫔殉葬,宁可费力些圈住养起来。

在她的一力庇护下,未央宫中已经有近三十年不曾出现过殉死之事,这是属于她的德政。

倘若在她死后有人殉死,她的德政就成了一纸空谈。

儿臣遵旨。阿娘,儿臣遵旨。

太平二十四年,皇太后薨于长信宫。

次日,皇帝辍朝。奉皇太后梓宫入奉安宫,颁旨国丧。在京文武百官皆服斩衰,二十七日除服,素服百日。文武百官入临哭丧三日,随后内外命妇入宫哭临。

京城禁屠宰四十九日,停音乐祭祀百日,官禁嫁娶百日,军民禁嫁娶一月。

黎王谢范闻讯入宫,天天扎在奉安宫里不肯离开,想着想着就大哭一场,见张姿红着眼沉默跪在一边,他就冲上去大骂:湛姐姐死了,你怎么还活着?

张姿憋了几回,终究有一次憋不住了,一拳砸在谢范脸上:滚你亲娘个驴蛋!

一位王爷,一位国公,加起来快一百岁了,就在奉安宫里扯破脸皮打了一架。

偏殿哭临的命妇都听见了动静,纷纷诧异。殿内服侍的宫监,太常寺、鸿胪寺、礼部官员全都要疯了,偏偏这两位拳脚功夫都很好,一时之间也拉不开。

奴婢们连忙往外招呼羽林卫:哎,来人呐,快来人!也不敢说里边打起来了。

二人打得乱七八糟,殿下一片狼藉。

唯独安放皇太后棺椁的神位香案一侧,安然无恙,没有半点磕绊惊扰。

张姿素来功夫比谢范更胜一筹,一拳把谢范砸得飞了出去,眼看谢范要撞上灵前白幔,张姿飞扑而上,仓促抓住谢范的脚踝,生生把差点砸上去的谢范扯了回来。

二人猛烈撞击在一处,双双跌落在灵前。

谢范头戴的丧帽掉了,长发乱糟糟地耸在肩头,他坐在地上,看着皇太后的灵位,突然大哭道:湛姐姐,我和香狗子又打架,你不管管么?

衣飞石闻讯赶来时,恰好看见谢范一边哭一边爬上前,挨着皇太后的棺椁痛哭流涕。

公爷。衣飞石先向一旁的张姿施礼。

张姿沉默了许多。除此之外,他似乎没什么改变,既没有一夜白头,也没有三日暴瘦,连哭丧都没有谢范这样悲痛。

王爷,外边命妇都听着呢,您这样委实不像。衣飞石上前劝说。

太后又不是谢范的亲妈,哭成这样很容易惹人联想。谢范正在伤心上头,轻易听不进去,只抱着皇太后的棺椁哇哇地哭。他这样伤心,惹得衣飞石也伤心起来,只得守在一边给他递手帕子,递茶水。

好说歹说把谢范劝了回去,张姿仍是守在奉安宫不肯离去。

他和太后的关系如此特殊,皇帝默许他十二个时辰守灵,谁还敢多说什么?

衣飞石把乱糟糟的奉安宫收拾干净,重新给太后上香烧纸,看了看点着的长明灯,轻叹一声,又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太极殿。

皇帝这会儿也是在发疯。

皇帝当然不会哭得失态,也没有守在奉安宫里不走,他就是冷静得让人害怕。

整整五天了,皇帝每天只睡一个时辰,其余时候都清醒着。不是看折子,就是找大臣们商量政务,逼得几个内阁大臣也要疯了他们本身也是要值班的,文华殿里事务极多。皇帝还经常把他们招到太极殿里垂问,一问就是几个时辰,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衣飞石回到太极殿,发现皇帝居然不在了。

陛下呢?

公爷,陛下说要出去散散,往后宫去了。

衣飞石只得一路打听着往后宫追,追着追着,衣飞石心里就开始难受。

那是通往长信宫的路。

二十年来,衣飞石常常陪着皇帝走这条路,去长信宫找娘娘蹭饭。有十年时间,太后不在宫中,皇帝也习惯性地往长信宫走,走了一半,又折回来,或是临时改道去别处赏景。

衣飞石一路循迹走到了长信宫,长信宫挂着白幔,宫人们都穿着丧服。

皇帝的仪仗停在长信宫前,朱雨、秦筝都留在门外。衣飞石上前,看见朱雨两眼含泪。

太后在宫人眼中绝不称不上慈悲二字,她处置奴婢从不手软。然而,满宫上下蒙受她老人家恩庇的奴婢也绝不在少数。如今宫中的定海神针没有了,念着她从前的好,真心哭丧的总比敷衍故事的多几分。

衣飞石轻手轻脚地进门,再进内殿,在太后最喜欢的坐榻上,发现了倒头昏睡的皇帝。

谢茂将脸贴着太后从前依靠的引枕,身上盖着小毯子,缩着身子睡在坐榻一角。他空了很大一块地方。衣飞石眼窝倏地一热,到底忍住了眼泪。

皇帝空出来的那一块地方,就是曾经太后坐着绣花的位置。

太后总是笑眯眯地坐在那里,细致地做着女工,听皇帝说朝廷上的事,听皇帝抱怨,听皇帝说笑话,听皇帝耍赖然后,她就把做好的香囊拿出来,先分给皇帝,再分给衣飞石。

太后会矜持又期盼地问,喜欢吗?若说喜欢,太后就满意了,乐滋滋地说,阿娘再给你们做。

昨夜,才睡下不久的谢茂突然醒来,抱住衣飞石不放,说:朕也是没娘的人了。

不等衣飞石安慰,谢茂就坐了起来,吩咐秦筝点灯,继续看折子。

衣飞石此时远远地站在内殿之外,看着沉沉昏睡在太后故榻之上的皇帝,想起皇帝昨夜抱着自己愣愣的耳语,心疼得宛如刀割。

太后那样好的娘亲,一旦没有了,那该有多疼啊?

那日在空荡荡的长信宫里沉睡半日之后,谢茂的饮食休息就恢复了常态,不再发疯。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