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望向审讯台。
季珩就安然站在那里,也望着他,似乎还微微笑了一下。
所有的一切都和百年前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今天天气还算不错,站在审讯台上的人是季珩。
他和季珩就这样隔着茫茫人群对望。
渐渐的,有人循着季珩的目光看向了他。
有人惊恐的叫道:是严潼!是那个孽种!是是魔域尊主!
这一声惊骇的呼叫惹的一片黑压压的人头尽数转了过来。
众人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震惊、恐惧、厌恶什么样的都有。
但和一百年前没有一点变化。
严潼忽然觉得这些人的嘴脸真是恶心。
一阵乱哄哄的议论之后,又是换汤不换药的谩骂讥讽。
但可笑的是,尖锐的谩骂声震耳欲聋,却没有一个人敢真正上来和严潼对招。
于是,有人想起了审讯台上的季珩,就像捉住了最后的救星,也像举起了正义的大旗,那人冲台上吼道:衡君仙尊!你作为修真界第一仙首,竟然放任妖物在青穹顶横行!你安的是什么心?!
如今拾道盟的十位掌门人都在这里,苍生大义,难道你都忘了吗?
如何还不将这孽种斩杀?!
在一片闹哄哄的吵嚷声中,季珩只是定定地看着严潼。
人群的愤怒几乎化为一把把尖刀,不断地刺向季珩和严潼耳中。
季珩微微皱了眉,抬了抬手做了个示意安静的动作。
片刻,人群才又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季珩和严潼之间打转。
他们在等修真界的第一仙首给他们主持公道,他们在等衡君仙尊还他们苍生大义。
但季珩迟迟没有动作。
有人急了:衡君仙尊!半个月前你重聚拾道盟,说今日会在审讯台公开审讯那孽种,可现在呢?仙尊,你在犹豫什么?!
话音还未落下,接二连三的附和声就一浪高过一浪的响了起来。
是啊,衡君仙尊不是承诺过会除掉孽种,以正天道的吗?!
魔域杂种就在这儿,季珩你还在等什么?!
审严潼!正天道!吵嚷声中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句,接下来参差不齐的谩骂声就变成了整齐激愤的催杀令。
严潼好似听不见这些谩骂声一般,就那么迎着人流,一步步向审讯台走去。
向季珩走去。
审也好,罚也罢。
严潼认了。
此刻之前,他于季珩,爱有之,恨有之,怨有之,不甘亦有之。
但此时此刻。
什么都没有。
仿佛百多年的光阴在这一刻化了一腔温柔的光,寂静清甜的水,悄悄地瓦解了他多年的意难平。
满心满眼的,只剩季珩,只有季珩。
季珩也沉默地望着他。
隔着谩骂,隔着人海,隔着天道,隔着因果循环。
严潼走到他跟前的时候,季珩看清了他微红的眼,听见他哑着嗓子轻声问他:师尊,你要审我?
季珩没说话,只是朝他伸出了手。
严潼看着那只手,他想,哪怕季珩现在要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只能乖乖地任他牵走了。
他忽而笑了一下,在季珩的注视下握住了那只手,借着那只手的力道一步跃上了审讯台。
他上来了,季珩看着他轻笑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松开手。
而后才看向台下越发群愤激昂的修真界翘首们。
他的声音不算大,但人群立刻就安静了,季珩冷清寡淡的声音就在审讯台的上空响起:除恶扬善,守天道,正因果。乃我拾道盟百年所为,季珩也跟大家承诺过,有朝一日,一定会斩除奸恶,以正天道
季珩话还没说完,下面不只时哪家的弟子耐不住性子了,不满道:说的好听,那孽种现在就站在你旁边,你倒是杀了他啊?衡君仙尊,你不会真如传言那般,对一个孽种动了什么龌龊心思吧?
就是,那孽种给十大派每个掌门都递了花,扬言要一个个将我们除尽。
可为什么单单独你衡君仙尊没有收到?
天下人谁不知道,当年将严潼封印的,可是你衡君仙尊呐。
要论这份功,也该是衡君仙尊拿大头啊,怎么到头来冤无头债无主,这严潼他不杀你反而要杀我们?
仙尊,你不觉得欠了大家一个解释吗?
季珩!今日我十大派愿意来青穹顶赴这个约,是看在你百年前大义斩杀余孽的份上。
你要是再犹犹豫豫不动手,就休怪我们不认你这个第一仙首!
各式各样的指责、唾骂、猜忌突然就由严潼身上转到了季珩身上。
严潼越听眉头皱的越深。
在听到一句衡君仙尊枉顾人伦,指不定已经像个女人似的雌伏自己徒弟身下,哪里还会估计什么大义?时,起手捏起一个雷霆法诀,朝那声音来源处打去。
一声惨叫过后,一个不知是谁家的弟子瞪大了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严潼立于高台之上,眉目阴沉,目光似寒霜,他睨着台下众人,冰冷阴沉道:我师尊要杀要剐,我严潼绝无二话。
但尔等宵小要是再敢出言不逊。我一定,挨个,撕烂你们的嘴,然后再送你们下地狱。
人群诡异的沉默下来。
所有人都咬碎了后槽牙,每个人都握着手中的剑跃跃欲试。
但就是没有人敢起这个头。
没有人敢提着剑当着严潼的面吼上一句孽种当死。
虽然他们每个人都是这样想的。
严潼这才转过来看向季珩。
季珩没有阻止他的行为,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严潼望过来的时候,他就自然而然地迎上他的目光,轻声道:你哭过?
严潼抿了抿嘴角没说话。
季珩垂眸片刻肯定道:掌门师兄带你去过三生殿了吧?还有凛霜的事情,你应该也都知道了。
严潼十分肯定,如果元德仙尊今日不告诉他这些事情,以季珩的性子,这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可是现在得知严潼已经知道整件事情始末,他又没表现出什么。
平淡的好似完全不在乎。
严潼点了点头,嘴角牵起一个笑:是,掌门师叔都告诉我了。他看着季珩,后者眼眸淡淡的,可偏偏,他却从中看出了一丝温柔柔软,于是他顿了顿又道:师尊对不起,这些年,我让你过的很不好。
季珩似乎是愣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是我心甘情愿,与你又有何关系?
严潼也不反驳他,只是这次停顿的久了一些,看着季珩,忽然坚定道:师尊,成婚吧。
管他后路如何,严潼再不想顾忌许多。
他要季珩。
此后余生,只能是季珩。
季珩似乎没能马上反应过来,茫然地望着严潼。
严潼说完就直愣愣地看着季珩,跟个冒冒失失的少年人一般,揣着满心欢喜望着自己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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