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头昏脑涨,他想起那一堆需要立体剪裁的服装,冷如冰山的心里还是涌起一丝愧疚,想了想,还是回到工作室。
一路上脑子里仍似打架,他想好了,不再多言,在工作中至少他是一个模特,要拿出足够的专业,他不想在这方面令周明非有丝毫的失望。
推门而入,却看到江如斯赫然站在工作台前,周明非与小松对着他的身体在剪裁制衣,嘉尔原地呆住。
江如斯看他的眼神冷淡又充满厌恶,嘉尔对此并无感觉,而周明非只抽空抬了抬头,算是打过招呼,仿佛昨天两人的冲撞根本没发生,淡淡说道,衣服的工期不能停,正好如斯有空,就来救场了。
江如斯与嘉尔的气质全然不同,整个人气焰冷漠又张狂,周明非一边不停手一边说,这件让如斯来穿可以适当做些改变,改成战神应该更合适。
嘉尔也决定留下,此时再走只会更显尴尬,他默默去搭手,听得周明非说,做完这一件,就只剩最后一件了。
嘉尔心中一紧,那件最重要的纳喀索斯终于要开始制作了。
忙忙碌碌到深夜,周明非未再提最后一件作品的事,倒是说道,服装制作结束之后,要赶紧拍一批宣传片,我已经让青云联系好战思灼,这批大片你们要一起拍摄。
说罢,江如斯和嘉尔同时抬头惊声叫出来,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既然都一起当了模特,衣服也是按你们身材定制的,不一起拍还想怎样?周明非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
嘉尔简直懊悔得要命,昨天一怒之下的冲动居然给自己挖了这么大一个坑,看看江如斯,更是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
罪魁祸首周明非却根本不在意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继续说,思灼跟我合作比较多,他能理解我的意图。
深夜收工,江如斯如此傲娇的一个人,对着周明非却笑语嫣然,说要去吃日本小馆子,周明非回报一个巨大的疲倦呵欠,拍拍他肩膀说忙完再聚,他让青云送江如斯走,江如斯心不甘情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工作室看起来一片狼藉,就剩下他和周明非两个人,嘉尔也默默的准备撤,周明非却在身后响起,准备去哪儿?还有最后一件还没开始做呢。
嘉尔猛的回头,对上周明非微微上扬的唇角,他觉得冷如坚冰的心,一下就半融了。
周明非拽回他,轻轻说正好,人都走了,我可以好好给我的水仙花做衣服。
嘉尔的双眼渐渐水光潋滟,楚楚可怜的委屈,又夹杂着一点欢欣,周明非双手圈住他,似哄他又似道歉,一声不吭就跑了,你走了,谁来做我的水仙花少年?
嘉尔的心里五味陈杂,他望向周明非微微凹陷的双眼,嘴唇微动,周明非一根修长手指压在他的唇上,做出一个嘘的动作,嘉尔感觉所有的疑惑都被强压进心底,暗涌翻腾而他却无处释放。
周明非深深吻过来,温柔的,蛮横的,不讲理的,无处辩解的吻,嘉尔心中某一个声音就此占了上风,就如此吧,管是劫是缘。
微微的喘息声中,周明非低沉而坚决的说道,嘉尔,我会让你站在整个时尚的中心,我做得到,我会让你看到,这个世界最光华的一面。
周明非的眼神异常笃定,嘉尔默然。
他们深夜开始做那件纳喀索斯的作品,周明非一边在他身上做着衣服,一边遍身亲吻着嘉尔,很快腻白的皮肤上遍布红痕,看起来妖异性感,快到黎明时分最终那件作品的雏形呈现,嘉尔看着镜中的自己,像暗夜盛开的妖艳的花,周明非也盯着作品雏形看了良久,最终缓缓说,我就知道它属于你。
他们两人皆双目通红,彼此相视,而后哈哈大笑,十指紧扣。
摄影师战思灼,时尚圈竞相追逐的摄影鬼才,位于这个浮华世界的中心人物,却常年隐居在西北荒漠边缘的一个小村庄,在那里搞创作,养动物,办各种奇形怪状的展,周明非曾经在Unique时曾邀请他去法国拍摄,而这位鬼才却在村子里就把照片拍完了,两人的关系一度紧张得剑拔弩张,而周明非在看到拍摄成片的一瞬间就原谅他了,之后又有了数次合作。
战思灼是周明非的不二人选,只是嘉尔看着战思灼的作品,默默想到了另一个名字。
定下来拍摄行程已经是四月初,嘉尔、江如斯和青云、小松一起,周明非留在上海筹备展览,他决定和一个装置艺术家一起合作,将展览完全做出不一样的感觉。
嘉尔心中略有怪异,周明非居然让他和江如斯单独相处,自己却跑了出发之前他曾为此焦虑,周明非看出来却偏偏什么都不说,嘉尔不是第一次领教周明非寡淡的一面,也如今也懒得再去闹这无谓的情绪。
横竖,他什么也改变不了。改变不了让自己不喜欢,离开,也改变不了让周明非真正将他当成心上人。
就如此罢。嘉尔深叹一口气。
冷到死,还临水照花
飞机到了敦煌之后,四人租车前往玉门,嘉尔整张脸贴着窗户,一是省了跟人沟通,二是窗外沿途变换的景色让他真正有了一丝天高地远的辽阔感。
他从来也不是豪情挂,出生之地是长江流域一座群山环绕终年潮湿的城市,而后在上海,他从未在一眼望不到边的地方待过。
茫茫的戈壁滩飞驰着,这个季节的西北仍然冷冽,车窗外景色渐渐变换,山出现,云出现,斑驳的雪出现,荒无人烟又苍苍莽莽,嘉尔心中涌起一股奔向世界尽头的孤注一掷感,让人侠骨柔情又平静异常,他甚至开始希望这是一趟真正的旅途,想起没有同行的,遥远的那个人,他渴望身边有一双可以握住的修长手指,希望跟他一起没有尽头的走下去。
是的,嘉尔开始感觉孤独,可是孤独令这美好,留出足够细腻敏感的心去感受周遭,时间在飞驰中短暂又漫长,可是他已完全融化在这里。
山河壮丽,却不值一提。他发给周明非信息。
周明非很快回复,为何?
你不在身旁。
没想到周明非回了很大一段给他,早年一次出行,我曾在撒哈拉边缘一个叫梅尔祖卡的小镇独自等车,一起进撒哈拉的同伴都去了另一个城市,只有我,跟他们是相反的方向,整个车站只我一个人,太阳明晃晃,风卷着沙尘时不时扑满整张脸,那一刻我特别渴望有个同伴,是谁都好,甚至后悔没有跟之前的同伴去他们的城市,那个时候的我在心里有强烈的感觉,一个人流浪的日子结束了,以后会跟心爱的人一起,去看整个世界。
看似不相干的一段话,嘉尔却觉察到难言的温柔,他微笑回到,你是在告诉我,你很懂我此时此刻的感受吗?
周明非回了一个圆圆笑脸图标,不再说话。
嘉尔想周明非真是拿住了他的七寸,让他心甘情愿,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