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恶虎笑道:三个小孩儿罢了,我怎会跟丢。
孟桥妆微微一笑,低声道:你今知我是青楼女子,定然轻视我了。
张恶虎忙道:我怎会轻视你,你是个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他读书不多,不会说甚华丽的辞藻赞美人,只能说很好很好。
孟桥妆嫣然一笑道:多谢保长夸赞。
张恶虎笑嘻嘻半日,忽道:孟姑娘,你好像瘦了,没有吃饭吗?
孟桥妆道:吃了的。
张恶虎道:那怎么还瘦了?你脸色好憔悴。
孟桥妆笑道:可能是感染了风寒。说着干咳几声。
张恶虎向来笨拙,不太会察言观色,但此刻整颗心全系在孟桥妆身上,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尽收眼底,如今听她的咳嗽显然是装出来的,皱眉道:你没有生病,到底怎么了?
孟桥妆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叹口气,缓缓道:三世芙蓉眷清漪,风雨骤来渺人烟。
张恶虎道:这是何意?
孟桥妆道:你还记得那日红娘子庙求签。
张恶虎笑道:怎么会忘记呢,咱们在那儿相识,一辈子都记得!
孟桥妆道:这便是那日我在庙中求到的签文。
张恶虎不懂诗中意,问道:签文说的是什么意思?
孟桥妆幽幽道:签文说我一生找不到惜花人,终身终身孤苦无依说罢,掩面低声抽泣。
张恶虎急给她拭泪,忙道:别哭、别哭,签文是胡说的,不可信忽然想起自己的签文,如果不可信,那桃花落尽芙蓉至的提示岂不也是胡说八道?可现下没功夫理会这些,抓住她手道:你这样好的姑娘,怎会没有惜花人我就爱惜你!
孟桥妆道:多谢保长,可我已卖身在青楼了。
张恶虎豪气满腔,一拍胸脯道:你放心,我替你赎身!
孟桥妆淡淡一笑道:多谢保长美意,院中的水塘养有不少锦鲤,我与你瞧瞧去。
张恶虎不想瞧锦鲤,只想瞧桥妆,何况从前绝无女子肯与他这般亲近,胸口蓦地升起一团火焰,胆子霎时重了几斤,猛地扑倒,跪在孟桥妆跟前,大声道:孟姑娘,我我想娶你作老婆!生怕她不答应,咚咚咚咚咚咚连磕几十个响头。
孟桥妆未料他有此举,唬一大跳,连忙相扶道:保长,何故如此?
张恶虎不肯起来,仍旧跪在地上道:我自从见到你,心心念念想着,好不挂念你一别数日,我以为再也见不着啦,现下能再看到你,我好欢喜!
孟桥妆柔声道:多谢保长挂念。
张恶虎道:那你肯不肯作我老婆?
孟桥妆低着头,沉默良久,轻声道:我也想时时见到保长的
张恶虎见她答非所问,登时一愣,好在他为人虽迟钝,却绝不是笨蛋!他适才也曾说想时时见到孟桥妆,结合自己的心思,苦苦思索半晌,总算想明白孟桥妆说我也想时时见到保长的意思,大喜过望,又恐不对,再重头想一遍,确定无错,这才手舞足蹈,跳将起来抱住孟桥妆,纵身一跃,在半空连翻几个跟斗后,轻轻落在地面,伸嘴在她唇上一吻。
孟桥妆却不像他一般高兴,仍然秀眉深锁。
张恶虎全身骨头都轻了,快乐胜神仙,并未留意,笑道:我马上回去准备大红花轿,明日便来迎你过门,咱们拜天地,结为夫妻!
孟桥妆叹道:我恐怕无福与保长成婚。
张恶虎大急道:你你你你刚才答应了的生怕她反悔,一紧张口齿又不清了,牢牢抱住她不敢放手。
孟桥妆道:保长待我这样好,我焉有不愿之理?只是只是我乃青楼之人,卖身契终究在艳妈妈手上,身不由己,她是不会让我赎身的。
张恶虎奇道:这是为何她要多少钱才肯放你走?
孟桥妆摇头道:这不是钱的事,纵使有万两黄金,她也不会同意的。
张恶虎大怒道:她存心为难你么?
孟桥妆道:却也不是叹气道:总之我是苦命之人,你别再记着我,另寻良人罢。
张恶虎道:不行不行,你刚才已答应和我一起,我谁都不要,只要你做我老婆!问道:老鸨为何不肯让你赎身?
孟桥妆道:赋音楼阁每一位姑娘都很有才华,全是艳妈妈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她若卖了一位,只得万金,她若不卖,姑娘们长久为她赚取的,可不止万金。
一位才貌双绝的女子来之不易,需是得自小挑选,再花重金请人悉心教育栽培,谈吐举止皆不可随意,当中所付出的心血和代价,又岂是区区万两黄金可比拟的?
赋音楼阁、聚诗小筑等青楼,为何比别处不同?自是这儿的姑娘皆为有教养有学识的才女,与大家千金相比也犹有过之!她们眼光极高,慕名而来的宾客若得不到赏识,纵使富可敌国,要见她们也是休想。
至于那种百两或千两便能赎出来的姑娘,就是寻常妓院的寻常妓|女了。
张恶虎问道:她不让你赎身,是想让你继续替她赚钱么?
孟桥妆摇头道:艳妈妈对我有大恩,若不是得她收留,我早已饿死街头,她待我亲如闺女,舍不得我走。
张恶虎怒道:难道她舍不得你,就不让你嫁人吗?
孟桥妆叹道:她不让赎,也无法可想,保长的厚爱,我只能辜负了。
张恶虎哪肯就此放手,急得团团转,大叫道:我定要赎你,她若不肯,我把赋音楼阁砸个底朝天!
孟桥妆急道:万万不可,艳妈妈与县官有交情,你若砸了,她要去县衙告状的!
张恶虎怒道:告就告,难道我张二虎还怕县官不成!那个简仁,他若敢帮出头,我连他的府衙一块砸了!他口中所说的简仁,正是梅龙县县令的名字。
孟桥妆道:你这是以下犯上,要是简大人向上级报告,不止你获罪,连你家人都要受牵连。
张恶虎吃了一惊道:真的吗?他为人虽飞扬跋扈,对家人却是爱护有加,听说会牵连家人,倒不敢轻易造次,抓耳挠腮道:这可如何是好?
孟桥妆见他转来转去无计可施,微微一笑,柔声道:保长,我得你怜惜,已感万分荣幸,不能在你身旁服侍,是我福薄,你这便与白公子去了罢。
张恶虎实不愿错过了这段好姻缘,听她提起白映阳,心中一动道:小白羊最是聪明,我去找他想个法子。
第14章男风
四更末,张恶虎躺在罗汉椅上翻来覆去,时不时透过芙蓉纱屏,去瞧睡在拔步床上的孟桥妆,听她呼吸平稳,想来已进入梦乡,便爬起悄悄开门出去。
刚把房门掩上,背后有人叫道:你是谁?
张恶虎回头一看,原来是傍晚送信给自己的那个男孩儿孟莲蓬,此时他已换下日间的蓝绿纱衫子,改着锦缎寝衣,脚踩棉拖鞋,蓬松的长发用绳带束着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