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幻境搭得栩栩如生,他连如何被扯进来的,都毫无察觉,可见背后之人于此道之上修为不浅,也不知其意欲何为,喻识不敢莽撞,只能先探查一番,再寻破解之法。
只是喻识这二师兄平日便不苟言笑,此刻即便知道是幻象,喻识也不由自主地发怵。
他正抓耳挠腮地想着说辞,大师兄孟弋却抢先从旁打了圆场:待会儿去送,菜都凉了,小孩子身体不好,还是现在跑一趟吧。
祁尔还要说话,孟弋笑笑拦了他:好歹是六师弟救回来的人,临行总得见一面吧。
见祁尔仍是不愿意,孟弋又语气重了些:也不过是个孩子,咱们又都在,能有些什么?你也别想太多了。
也罢了。祁尔将碗筷一放,十分肃然地叮嘱喻识,好好和那孩子告别,既入了扶风,就都把心思放在修习上,少想些有的没的,平白乱了道心。
祁尔似乎有些生气,喻识并不懂为什么,只得认认真真应了他的话。
端着菜盘子出来,暖风一吹,他方有些熟悉的感觉。
幽静的回廊里弥漫着荼靡花的香气,甘甜甘甜的,不久之前,他便是如此,端着一盏酸梅汤,打开了陶颂的门
喻识突然一阵脸红心跳,想起外头的惶惶大雨与诡异陆府,他不由暗暗骂了自己两句,现下是什么时候,居然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他立在原地定了定心,念了三五遍清心咒,才继续前去。
远远地,果见盈盈一抹烛火亮在厢房之中,火光脉脉,像极了那晚陶颂房里的
喻识狠狠摇了摇头,又骂了自己两句,才脸不红心不跳地推门进去。
房间里甚为幽暗,临窗的榻上有人翻身动了动,背着光,喻识只觉得那身影分外孱弱,像一头孤零零的小兽。
喻识方回身关上门,便听得身后传来两声咳嗽:你怎么来了?
少年尚未变声,声音清冽却又些喑哑,低低的,喻识听着,心内突然有些酸涩。
他对这个少年起了些莫名的怜惜,连语气都刻意和缓了不少:我给你送点东西吃。
少年起身坐起来,低头抚了抚被角,又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这语气又欢喜,又带着些微微的委屈,喻识一时起了些糊涂:嗯我先前答应过你会过来?
房中静了一下,少年似乎有稍稍埋怨,简短道:没有。
喻识向来自诩是个能说会道的人,眼下这个场面,竟不知为何,逐渐尴尬起来。
他不自在了一会儿,瞧见手边的饭菜,才想起话说:那个你先起来吃两口饭?
少年垂头默默,不知在想些什么,也没答话。
喻识愣在原地想了片刻,决定还是要厚着脸皮上前去:你病刚好没胃口,我喂你,好歹吃一点。
那少年抬头怔了怔,似乎颇为意外,却又点了点头。
喻识见他的样子,以为是自己和之前所作所为不一样,一时犹豫了片刻,却又实在记不起先前到底是何情状,只能硬着头皮地上前去。
他虽不记得此段往事,但目前遇到的人好歹都十分相熟,若有异样,定然能查觉,但对这个孩子,喻识着实印象不深,不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前去应付。
喻识堆了点菜到白米饭上,拿着勺子走近,瞧清楚了这少年的面容,不由得一愣。
这孩子十分清瘦,眉眼尚未张开,略带了些稚嫩的孩童气,一双浅淡眸子却甚为明亮,烛火一晃,水汪汪的,不知怎地,竟隐约能看出些陶颂的模子。
不过,陶颂那个样貌,一看便知道,肯定打小就是个美人胚子,是绝对要比这孩子生得好看的。
喻识这般一想,便把二人相似的念头抹了去,在脑海里寻了寻,又想起入幻境前的那个片段。
他把二人对了对,这应该就是那个孩子了。
但他这般一想,又觉出不对来,也不知是哪里不妥,心里只硌应得很,斟酌了下,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眸中忽然溢满了惊诧与委屈,怔了一会儿,又垂眸道:你原是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记得么?
喻识瞧着这孩子落寞的小脸,心里不受控制地就愧疚起来。
房间内又静了一会儿,喻识才试图拙劣地找补:那个什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问,咱们也算是熟人了,你有没有什么小名之类的,方便亲近的人叫?
见那少年神色似乎平复了些,喻识又忙添了一句:叫大名那多见外,哪天咱们再见面,我喊你个亲近称呼,你就想起我来了,也省的你日后不记得我了是不是?
小满。少年似乎犹豫了一会儿,微微抿了抿唇,稍稍抬起头来,双眸微亮,你愿意的话,可以喊我小满,这是我的小名。
说罢,又小声道:我不会不记得你的。
喻识忙表示:记下了记下了,这名字又好听又好记。一面又端起饭碗,殷勤道:吃饭吧,先吃饭,吃完再说话。
他拿勺子喂着少年吃饭,不由感叹自己方才瞎想,这孩子果然不是陶颂。
第31章剑修的旧事
少年确实胃口不好,轻轻蹙着眉,咽得十分艰难,喻识喂了几口,他便不大想吃了。
喻识瞧着心疼,挖了一大勺,连哄带骗地道:再吃一口,吃完就不吃了。
少年看了看喻识,又凑过来咽了这一勺。
喻识于是又挖一大勺:好吃吧?再吃一口,再吃一口真的不吃了。
少年有些明显的不情愿,瞧了一眼喻识,又咽了下去。
喻识又来一勺:最后一口,这次真的
你换个别的说辞吧。少年微微避开了些,带了些撒娇的尾音打断他,我又不是小孩,我听得出来的。
喻识是个脸皮厚的,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从善如流地换了个方式,盛了半勺自己吃了,又来满满一勺送过去:我吃一口了,该你了。
少年有些意外,双眸微亮,低头乖乖地吃了下去。
喻识就势又挖了一大勺,少年却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腕,颇有些孩子气:到你吃了。
喻识看着少年瘦得干巴巴的小手,又是心疼得不得了,把勺子里的饭抖落一半,自己吃了一小口,又给他喂了一大勺。
这孩子是很听话的,许是因为喻识一直在喂,饭菜到底也吃了一多半下去。
喻识给他倒了杯水,他托着茶盏,一点一点地喝了个见底。
四下又渐渐安静下来,喻识不由自主地开始紧张,前前后后捋了一遭,正想着该找点什么说,少年忽然抬头看过来,轻声道:我明日就要走了,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么?
窗外的天色已漆黑如墨染,房中一脉烛火微黄,在少年明亮的双眸中漾出层层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