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识猛然抬头:这不好吧,怎么也是我理亏啊。
陶颂挑挑眉:你又心疼旁人么?
喻识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是个坑,连忙否认:没有没有,我在乎什么旁人,我是...是怕众人以后编排你,他们以后会说......说你胡作非为的,对你的名声不好。
我才不在意名声。陶颂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你背信弃义,我蛮不讲理,凑在一起正好,多合适。
喻识还要说话,一旁趴着睡觉的慕祁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师父,我觉得你不能这样做事的。你已经有徒弟了,你不能这样教我。
陶颂拉开他的小手:不许揉眼睛,没洗手。
慕祁不满地在袖子上蹭了会儿,闷头接着道:你会把我教成坏孩子的。
他蹭够了,抬脸却仍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脸上还有些压出来的红印:小师父,你管好了自己之后,也该管一管师父的。
慕祁不知是从何处寻来小师父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喻识也找不出其他合适的称呼,就由他喊了起来。
总比喊师娘要好。
喻识叫他此时的目光一噎,却听到陶颂道:那换个人教你好不好?
慕祁好奇:谁呀?又有些畏缩:师父不是要把我送给师公去吧......
陶颂摸摸他脑袋:你师公规矩多,怕是你不习惯。你要是想,等正经开始学东西了,再去也不迟。你可以先跟着另一个人,他是师父的朋友。
慕祁小小地应了一声,又道:师父的朋友,那岂不是和师父一样年轻不靠谱......
陶颂端起瓷盏:你说什么?
慕祁忙忙地躲到喻识怀里:我什么也没说。又拽了拽喻识衣袖:小师父,师父的朋友你也认识么?
喻识笑笑:认识,他家还有个漂亮的大狐狸,可以陪你玩。
慕祁眼前一亮:是有九条尾巴的那种么?
当晚,慕祁就见到了这头九条尾巴的漂亮大狐狸。
渝州疫情凶险,来往之人少了许多,但青江所在的地界,消息却并未有何封闭。
山门处的弟子见了他二人,连神色都未动:少城主吩咐过,二位若是来了,直接去见他。
天色已晚,山巅坠下清寒的月色,青江城中树影婆娑,带路的弟子行止板正,喻识也不敢贸然开口,只能一路默然地跟着走。
倒是这弟子会察言观色:前辈不必紧张,我是少城主的人。眼下青江是少城主主事,山门这等要害关口,不会由旁人心腹把守的。
喻识虚虚松了口气,却又听得他道:少城主果决,一门之内皆噤若寒蝉,青江的地界上,没有人敢动你们。
这话也不知是褒是贬,喻识不免又叹了口气。如今设身处地,才发觉青江城中争斗的情势,当真有些风声鹤唳的架势。
他愈发不敢说什么,连带着慕祁也不敢开口了,只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东瞧西看。
行了半盏茶的功夫,慕祁悄悄抓了抓他的衣领,压低了惊喜的声音:小师父,是你说的漂亮狐狸吗!
喻识忙抬头,果见殿宇之内灯盏摇曳,光影之间有一人侧影,正是长瀛。
慕祁低低惊叹一声:真的有九条尾巴!
引路的弟子不由看了他一眼,喻识瞧见了他眼底压下的一抹复杂之色。
此人稳重得很,顷刻便恢复如常,颔首告退:再往前我便去不得了,二位进去便是。
又提醒一句:殿内大约还有人,烦二位在外稍候片刻。
月冷风寒,青江的殿宇高阔,于群山树影间,愈发显得空落落的。
喻识三人立在廊下,殿门并未关,刚好能瞧见殿内正有一人在回禀事务。
许久不见,崔淩和长瀛倒并没怎么变。
殿内的弟子捧着信函回话,声音是紧绷绷的冷静,时不时还漏出来一二哆嗦的颤音,连个头也不敢抬。
崔淩微微阖着眼,也没如何仔细听。
还未过宋持城主的丧期,他一身素衣,纤尘不染的颜色,衬得人愈发单薄起来。
殿中的弟子终于说完了事,灯火恍惚,崔淩抬起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仍带着年少的澄澈,只是疏离寒凉了许多。
喻识没有见过什么天潢贵胄,却无端从崔淩眸中瞧出了居高临下的杀伐之色。
秋夜悄然,殿中帘帐轻拂,清冷的月光落入,喻识自这杀伐之色间,又瞧出了无边无际的寂寥。
第82章青江其二
殿宇之中静得一声不闻,也不知长瀛与崔淩附耳说了什么,崔淩晾了那弟子许久,也未说话。
那弟子神色愈发显露出紧张来,初秋的季节,额上竟也渗出冷汗来。
崔淩漫不经心地瞧他一眼,终于开口:五师叔手下是没有人了么?连个老实回话的人都舍不得派来?
这略带少年气的清澈声音响在殿内,却无端有些迫人的意味。
那弟子胆小如鼠,扑通一下便跪下了,支吾半晌,也没说出一句整话来。
崔淩眸色一沉,抬手收了他拿着的信函,不过看了一眼,便直接扔到了火上。
那弟子明显哆嗦了一下,慌忙发颤地俯身下去,似乎是哭了:少...少城主......我...我也只是奉师父之命行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信上内容是真是假......我真不知道......
崔淩甚至没有什么疾言令色,门下之人便畏惧至此。
喻识默默瞧着,心思有些复杂,也不知道宋持刚走的那几日,青江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崔淩眉目间明显闪过一丝疲倦,他微微垂下眼眸,拨了下烛火,火光轻轻一跃,映得他眸色深沉:这封信,我权当没看见。你抬头。
那弟子抖了一下,还是抬起头来,果然冷汗眼泪铺了满脸。
崔淩只望着他:你去给五师叔递句话,便说是我的话,我已废了他师父的修为,也同样可以废了他的修为,他若是在外救人还不安分,有的是别处可去,这些时日门下杀鸡儆猴的戏份他若没看过,我便请他回来看看。
他语气还是素日的平和,但言语间,是平素绝不会有的森然。
那弟子压根不敢与他对视,这话如此大逆不道,他也不敢应。
崔淩又垂下眼眸:若是话也传不明白,倒真不配留在青江城了。
他话音刚落,那弟子便急忙应声道:弟子记住了,弟子记住了!
崔淩轻轻嗯了一声:复述一遍给我听。
那弟子十分艰涩地张开嘴,到底是硬着头皮将这话说了一遭儿。
喻识在外瞧着这情景,又转头望向陶颂,陶颂察觉他的眼神,却只低声道:我只心疼阿淩。
陶颂顿了顿:阿淩并不是这样心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