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流海主也侧身,以眼神示意殿外:方才我们路过的庭院藏有不少鬼兵,是个埋伏。
两人寥寥几语便道破玄机,看彼此的眼神都有些无奈。
我早说过,冥域的邀请是个陷阱。谢怀尘微微皱眉。
陷阱也要来,东域若没有冥域相助,很难守住。说着,蜃流海主长袖一拂。
一道凌厉的符意直接穿透层层布幡,粉碎了石像上两颗监视灵珠。一声轻微的爆响,两颗灵珠化为齑粉,簌簌坠落。而这一手也相当于一个信号,神罗殿中杀机陡升。
谢怀尘瞥一眼殿外,纵横剑随心而动,直取埋伏的某处。然而剑刃一出殿门,仿佛遇到无形的屏障,竟再难寸进。谢怀尘眉眼一挑:阵法?
小心,是天衍宗主布下的阵法!蜃流海主高声提醒。
果然,阵法除了阻拦剑意还有后手。殿中墙壁、门槛、格窗,各处都浮现出淡金的神文,每道神文化作一根极细的金线贯穿空间。谢怀尘侧身,一根金线恰好擦过他的耳垂,金线极快地斩断他一缕发丝,谢怀尘神色变得凝重。
这不是金线,是规则。
他翻身再躲过一根延伸的金线,纵横剑应召而归,剑入手,他毫不犹豫朝金线斩去!
纵横剑的道就是斩断规则,这金线惟有纵横剑能断。
然而出乎意料地,金线竟然锋利如刀,一剑下去竟然斩不断。
谢怀尘一惊,一双手忽然伸出将他拉至身后,这时他才发现仅仅一瞬,又有数道金线朝自己袭来。
为什么斩不断?谢怀尘不可置信地看向纵横剑。
你凭什么斩断?蜃流海主挡下突袭的金线,如今你的信仰不如天衍宗主,他的规则,你当然无法动摇。
谢怀尘一顿,这才意识到,界主之名早已被世人遗忘了。
灵力斩不断,那就换别的。谢怀尘眼眸一沉,无尽阴邪之气从身上扩散。蜃流海主十分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竟放弃了道心运转,转而动用轮回之力。
阴气聚于眉心,森寒的死意迅速缠绕在纵横剑上,剑光一暗,殿中布幡齐齐碎裂,化作漫天布屑。
咻
纵横剑的光华不再如大耀明日,而是蒙上一层灰暗,这次剑尖与金线相接竟是势如破竹。金线的所有轨迹、乃至神文的一笔一划都清晰地呈现在谢怀尘眼中,缠着死气的剑刃一举斩断规则,接着脱手而出,以雷霆之势劈向大殿中央的长桌,长桌如刀切豆腐般一分为二,最后纵横剑无比嚣张地钉在了第二殿石像脚下。
轰隆。
石像顷刻崩塌。
见此,蜃流海主停了动作,浅淡的目光落在长桌两旁的椅子上。
石像崩塌,阵法也渐渐消失,地上一片狼藉,散落的布屑却纷纷竖立,一股阴冷的寒气吹过大殿。
谢怀尘眯眼:出来吧。
却是对着空空如也的大殿说的。
话落,殿外首先出现了重重叠叠的鬼影,接着殿中央的十二张椅子上也显现出十二个苍老的身形。这十二人皆容颜枯朽,皮肤白到不正常,奇怪的是,坍塌的长桌没有引起他们一丝注意,他们的目光竟都齐齐落在谢怀尘身上,贪婪而炽热,仿佛荒漠的濒死者看见了水源。
见此,谢怀尘与蜃流海主皆是一肃。
你们就是十二殿主?谢怀尘语气不善。
从当前情况看,十二殿主定是早早就坐在这里,只是阵法掩盖了他们的身形。殿中杀阵凛然,殿外鬼兵重重,对方的目的定是要围杀他们。
哪知话问出去,对方十二位殿主竟无一开口,阴冷的目光在他与蜃流海主之间逡巡,半晌,才有最上首的一位道:你便是转世界主?
谢怀尘:不错。
纵横剑还不客气地插在大殿中央,第二殿主指着纵横剑直接问:你为何拥有我界冥尊的轮回之力?
这一问猝不及防,谢怀尘被勾起不堪的回忆,眼眸一沉。
见此,蜃流海主低笑一声,开口:贵府方才围杀我们,现在又句句逼问,未免太不把北域放在眼里,我们凭何回答你?
对方被问得一噎,眼神冷了下来。这时,座旁另一位老者却道:不错,是地府怠慢了二尊,二尊请坐。
说罢,衣袖一拂,谢怀尘与蜃流海主脚下皆窜起一株粗大的藤蔓,藤蔓层层上绕,自动化为座椅,二人各扫一眼,坦然坐下。
老者微微颔首,开门见山:不瞒二尊,此番地府邀请二尊前来,其实是个陷阱。二位方才所破阵法乃天衍宗主所设,此番计划也是宗主授意,冥域不过遵令而行。
话中竟隐隐有求和之意,这倒让谢怀尘有些意外。
谢怀尘道:我等真心合作,冥域却不欲合作,看来多说无益,就此告辞吧。说着手一招,纵横剑自殿墙上拔出,掀起灵力巨浪,谢怀尘横剑入鞘,作势起身,蜃流海主倒没有动,只袖手看热闹。
你!
谢怀尘的态度实在太过淡漠,第二殿主对此极为不满,正欲发作却被第三殿主按下。
界主请留步。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响起。
谢怀尘潇然而立,只用余光看他。其实谢怀尘并不打算走,因为他知道冥域已经起了别的心思,如此作为不过做个样子,以退为进,争取主动权。
界主可否告知身上的轮回之力来自何处?此话问出,殿中十二双目光皆聚焦在谢怀尘身上。
谢怀尘心道果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告诉又如何?
第三殿主目光炽热:不瞒界主,自阎罗陨落,冥域的六道轮回已有许多年无法重启,各地洪涝成灾,阴阳两气无法平衡,冥域正需要轮回之力开启轮回。方才对二位尊主的围杀实乃无奈之举,毕竟天衍宗主对冥域有监视,冥域若贸然与北域结盟,必然要承受宗主怒火。可若界主愿以轮回之力协助冥域,冥域愿意冒险为北域提供便利。
当年小阎罗将谢怀尘培养成阴尸蛊王,同时也将一部分轮回之力灌入谢怀尘体内。这件事对谢怀尘本是一件侮辱,但时隔多年竟成了他与冥域谈判的筹码,实在讽刺。
谢怀尘压下心中厌恶,重新坐回藤椅中: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此事可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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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之前,冥域受天衍宗主之令预备伏击谢怀尘和蜃流海主,但在看见谢怀尘使出轮回之力后,十二殿主起了觊觎之心,决意帮助北域。这件事其实在谢怀尘和蜃流海主的预料之中。
如今敌强己弱,其他大势力不会冒险帮助他们,即使他们将天衍宗主的野心公之于众,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所以二人唯一的筹码就是轮回之力。轮回之力的重要性相当于阎罗对冥域的重要性,谢怀尘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接受而已。
得了谢怀尘的首肯,十二殿主显然放松神色,看谢怀尘的目光更为友好,只是对蜃流海主的态度却显得有些冷漠,甚至是不善。
谢怀尘注意到了,却并未多想。
双方就东域援兵和结盟一事做了解释和讨论,冥域也希望谢怀尘事成之后可以用轮回之力打开轮回盘。
敢问界主轮回之力从何而来?谈判到末尾,第三殿主重新问起此事。
谢怀尘顿了顿,忽然回忆起第一次见阿奴的时候。那时候小阎罗只有小小的一团,听话、乖顺、冰蓝色的眼睛也十分漂亮,是那种无论谁见了都会喜爱的小孩子。
他曾经也很喜欢。
他谢怀尘思索着措辞,我曾与他有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