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受前世教育的影响,李流光骨子里还是一个正统的男人。他认为喜欢一个人便要认真在一起,结婚生子过一辈子。当然,若是喜欢的是同性,就要跳过生子这个步骤了。可问题是,现在不是前世,不是同性恋人在一起可以结婚的21世纪,现在是一千多年前的大唐。这个时代纵是男风盛行,但却是建立在男子履行成家立业、传宗接代等约定俗成的责任上。便如舒玉,他的恩客找他的同时,并不影响娶妻生子、传接香火。
李流光想到沈倾墨下午丢下的狠话,他们两人谁都不许娶妻生子。怎么可能呢?便是李流光做到,他也不相信圣人会坐视沈倾墨孤身一人,明目张胆同自个在一起。再退一步,沈倾墨坚持同自个在一起,但他明白会放弃什么吗?年轻时或许他不觉得,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会有一天想要一个血脉相连的后代吗?
也许人年龄越大越理智,李流光不想沈倾墨一时冲动,日后有了别的想法后悔。他自觉自个是成年人,可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但沈倾墨还小,未必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沈倾墨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上午。毡帐内空荡荡的,李流光并不在。他脸色阴沉地起身,喊着门外的蔡伸进来。七郎呢?
蔡伸不敢看沈倾墨的表情,只听声音便知道他心情不好。昨晚发生什么他并不知道,不过看早晨小郎君的脸色也不怎么好,难道是两人吵架了。念头闪过,蔡伸恭声道:小郎君在工坊,走之前吩咐卑下照顾好郎君。
听到李流光还惦记着自个,让沈倾墨心情略有好转,但还远远不够。他冷着脸洗漱完,吩咐蔡伸带路去找李流光。穿过大片空地,沈倾墨远远便看到李流光的身影。他正同徐明成说着什么,大概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李流光的脸色有些苍白。有风吹过,沈倾墨便看着李流光拢了拢衣服,当下蹙起眉头。
回去拿件斗篷来。沈倾墨说。
蔡伸立刻应是,身影很快消失。
他盯着李流光看的目不转睛,李流光似注意到这边的视线,疑惑地看过来。两人目光交错,李流光若无其事地笑笑,沈倾墨目光沉沉,李流光的笑容逐渐消失,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小郎君。徐明成顺着李流光的视线看过来,发现是沈倾墨正奇怪沈倾墨怎么不过来,便注意到沈倾墨的表情似有些不对。他隐晦地瞥了李流光一眼,心中奇怪,小郎君的反应也和平日不一样。难道两位郎君闹矛盾了?
徐明成当机立断地表示:小郎君我先去玻璃窑看看,先试着烧套茶具出来。
也好!李流光摆摆手让他先走,免得沈倾墨心情不好迁怒与他。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沈倾墨身边,便见着蔡伸捧着一件斗篷匆匆而来。沈倾墨接过斗篷,大步朝着李流光走了过来。
五郎。李流光呆在原地,看他过来主动招呼道。
沈倾墨垂眸不说话,只单手撑开斗篷披到李流光的身上。他一只胳膊受了伤,动作显得有些笨拙。李流光心中柔软,抬手要自己弄,被沈倾墨制止。我来。
李流光没有再说什么,只看着沈倾墨耐心地将斗篷系好,自然而然地抓着他的手,语气亲昵地问:手怎么这么冷?
李流光一个恍神,昨晚的记忆轰然而至。他下意识便要抽手,同时不忘看了眼沈倾墨背后的蔡伸。蔡伸低头完美地扮演着一个木头的背景,似完全没看到两人的动作。沈倾墨将李流光的反应看在眼中,缓缓挑起嘴角,凑到他耳边低声问:七郎你怕什么?
第90章算盘
沈倾墨的问题,李流光并未回答。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害怕的,或者换个说法,他只是想的多些,顾虑的多些。当然,李流光看沈倾墨的样子,同他争辩大概是没什么作用,只能沉默不语。然他的沉默落在沈倾墨眼中,沈倾墨却是误会了什么。当下手掌微微用力,握紧李流光的手,郑重承诺:七郎,一切有我。
李流光狐疑地看他,不知他想到什么。正要问,沈倾墨却转移了话题,说起玻璃的事。李流光看了蔡伸一眼,现在也确实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便顺势说起其他。听李流光说玻璃已经烧好,下一步打算用玻璃烧制茶具,研发玻璃镜,沈倾墨表现的十分感兴趣。玻璃镜是何物?他开口问。玻璃茶具什么,沈倾墨大概知道,但玻璃镜就无法想象了。
我带你去看玻璃,你便知道了。
李流光说的玻璃自然是工坊烧制的清澈透明,能照出人影的玻璃,而非沈倾墨曾见过的,只略有光泽,但透明度远远不够的玻璃。说来,比起玻璃器皿,李流光其实更挂心玻璃镜。倒不是他觉得玻璃镜更赚钱,而是想将其当做礼物,借由于怀恩的手送回国公府给阿娘。他既是无法跟着于怀恩回去,便希望于怀恩能将他活着的消息带回去,告诉阿娘他在安北过得还不错。
听出他的意思,沈倾墨立刻道:我去跟于怀恩说。
李流光微微犹豫,却是担心沈倾墨。五郎你不肯回长安,于护军会不会用强?
昨夜之前,李流光私心倒更愿意沈倾墨留在安北,但经过昨夜的事,他现在也不知道是希望沈倾墨回长安还是留在安北了。他看沈倾墨,沈倾墨轻笑,语气却是万分笃定,不会,他知道我的性子,除非想我将长安搅合到鸡犬不宁。
李流光:
沈倾墨说是找于怀恩,看过玻璃后便寻到了坊市。于怀恩当初只是借着舒玉的帐篷一用,真正的落脚处离得舒玉帐篷不远,但却干净奢华地多。
沈倾墨去时,于怀恩正支着炭盆烤肉,金黄焦脆的羊腿随着他的手缓缓旋转着,油脂滋滋作响,香味在毡帐内四溢。于怀恩一手操控着羊腿,一手拿个小刷子,时不时将一侧的各色香料刷到羊腿上。侍从将沈倾墨带入毡帐,于怀恩含笑示意沈倾墨坐到一侧,温言说:五郎来寻我,可是改变了主意?
沈倾墨冷淡地嗤了声,你觉得可能?
于怀恩莞尔,实话实说,不可能。不过五郎既是来找我,想必有什么事要求我,万一改变主意呢?
沈倾墨无视了于怀恩的话,只垂眸冷淡道:七郎希望借你的手捎几件东西给国公府。
于怀恩微微颌首,举手之劳。
他这样说显然便是答应了。沈倾墨还记着昨日于怀恩扣下他的账,不愿在这里多留,说完起身便要走。于怀恩喊住他,羊腿就要烤好了,五郎不尝尝我的手艺?说来长安自诩胡商云集,海内外事物应有尽有,却独独没有辣椒一物,真是憾之。
沈倾墨微微一顿,转身便看着于怀恩打开手边最末摆着的瓷罐,将里面的酱料刷到羊腿上。很快,一股辛辣之味扑鼻,沈倾墨眉峰微挑,意外道:郭凤虏身边有你的人?他日日跟着李流光在一起,自然知道李流光送出的辣椒并不多。仆骨有一些,工坊放着一些,数量最多的便是安北军中。而能匀出这么一罐辣椒酱的人,想必在安北军中的地位不低,更有可能是郭凤虏的心腹。
见他猜到,于怀恩也不否认,说:这些日后都是五郎你的人。
沈倾墨不置可否,重新坐回到于怀恩对面,问: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虽没有明说,但两人都知道这个他是指皇帝。能在郭凤虏身边安插人,沈倾墨不相信皇帝不知道安北反了的事。但长安一直没有反应,看着是被回鹘绊住脚步,但细想想便会发觉其中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