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宛如蓦地起身看去。李流光送走沈倾墨回来看到的便是母亲等人望着自己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心中略有些歉疚,知道家人需要一定的时间消化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事实上,他完全可以说五郎是口误一句话带过这件事。但他不舍得。他知道阿娘两个字对五郎的意义,也记得他跟五郎说起带他回长安见阿娘时,对方的期待和向往。为了能说出这两个字,以五郎的性子不知私下鼓了多少勇气。一句口误固然是最好的处理结果,他却不舍得抹杀五郎的热情。
最初的混乱之后,原本五郎要留下跟他一起面对家人,李流光却觉得这件事自己处理最好。五郎在,若是家人冲动之下说了什么重话反而不美。
他思忖间,程宛如已飞快道:小七跟阿娘说,是不是沈五郎骗了你?
李流光摇摇头,上前扶住程宛如的胳膊,解释道:是我心悦五郎。
小七?
一众人俱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也难怪,以沈倾墨在长安的风评,不仅是程宛如,包括晋国公等人已认定多半是沈倾墨骗了自家小七。尤其想到小七之前痴痴傻傻什么都不懂,被人骗似也说的过去,但不想小七竟是把这件事揽到自己身上。
顶着家人打量的视线,李流光轻声道:五郎很好,我很喜欢他。
第189章夜袭
下了一天的细雨到了入夜逐渐变大,落在太液湖边的早荷上,发出叮叮咚咚的悦耳声。临湖而建的水阁沉默地伫立,几盏精致的美人宫灯随风轻摇,在漆黑的夜色中照亮一方小小的天地。
身穿蓝色菱纹圆领罗袍的圣人站在水阁的窗前,神色漠然地望着雨中的太液湖,右手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挂着的双鱼玉佩。这是他沉思时的动作,每每这个时候,周围伺候的人都会小心再小心。
吱呀。
忽的一阵风吹过,支起的窗户发出轻响,离着窗户不远的书桌上几张宣纸被吹起,露出下面一本浅蓝色封皮的《霍林河》。有内侍小心翼翼上去把吹乱的宣纸整理好,正要摆放整齐《霍林河》,一直站在窗边的圣人突然回转身,摆摆手制止了内侍的动作。
内侍轻手轻脚退下,圣人拿起《霍林河》,翻过夹着书签的那一页,卢绮娘三字显露在了他的眼前。
五郎还没回来吗?他低沉地开口。
刚刚传来消息马上就到了。
说话的是一直伺立在旁的于怀恩。
这么大的雨李七郎就没留他住下?
于怀恩沉默不语,圣人不满地哼了声,视线落在元素周期表上,像是跟人说又像是自语道:当日绮娘要发表文章,协会术士多加阻挠。因着她是女子的缘故,左一个不妥,又一个失当,最后不得不弄个化名出来。如今李七郎正大光明把绮娘的名字印在《霍林河》上,他们怎得不出来乱吠了?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圣人也不在意。细细看完李流光那篇讲述元素周期表的文章后,他突然问:我记得你第一次见李七郎,回来说他身上有绮娘的影子?
于怀恩轻声应是。
圣人似漫不经心问道:李七郎去草原前一直是个傻子吧?
两个问题看似没什么关联,于怀恩却不敢大意,略顿了顿再度点头应是。
一个傻子,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绮娘留下的笔记协会研究了十几年一无所获,结果李七郎突然写了一篇文章出来,还解释的有模有样?
于怀恩装着听不出圣人话语中的含义,轻声道:协会方面传来消息,李流光术士传承自圣域晨曦同盟。
哈?圣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嘲笑,当年他们也是这般说绮娘的。
于怀恩再次沉默下来。
圣人手指点着元素周期表几个字正要说话,一个小内侍进来轻声道:五郎回来了。
让他进来。圣人合上《霍林河》,没有再问李流光的事。
小内侍轻轻退出去,不一会沈五郎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也不行礼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圣人已经习惯了他的这副做派,并不生气,神色平静地上下打量着他。不需要人吩咐,于怀恩和几个内侍悄无声息离开了屋子,只剩下他们两人。
像是角力又像是对峙,双方俱是沉默着。直到圣人率先打破这种无形的凝滞,开口道:你在代州没有出事,我很高兴。于怀恩大概跟你说过了,回鹘入侵是计划中的事,但你出事是意外。我没想到你会离开晋阳,又恰好遇到了回鹘大军
沈倾墨没有回应。
圣人也没有继续解释,他惯常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能解释这么一句已经殊为难得了。
两人又一次沉默下来,半天还是圣人继续道:你和李七郎在草原的事我都听说了。郭凤虏骁勇有,智谋却一般,安北本来是颗弃子,遇到李七郎是他的运气。于怀恩说你在安北不肯回来,我想着小鹰大了总要自己学着飞的,便由着你留在草原。这次你们回来很好,长安和回鹘迟早有一战,留在草原
我和七郎只是回来看望他的家人,过段时间还要返回草原。
涉及到李流光,沈倾墨直接堵了回去。
圣人眉头跳了跳,思及沈倾墨为着李流光留在安北,怎么都不肯回长安的事,免不了轻哼一声:既是李七郎回来看望他的家人,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七郎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
这句话带来的刺激不小,圣人一腔郁气憋在了胸口,偏偏对上沈倾墨冷漠的脸发作不出来,缓了又缓自个把气咽回到肚里。
不管是看谁,回来便不要再回去了。
沈倾墨径直道:我听七郎的。
圣人:
太液湖畔父子两人争锋相对之际,李流光正陪在程宛如身边照看刚出生没多久的幼弟。
白白嫩嫩的婴童咿咿呀呀地叫着,时不时冲着李流光吐出一个口水泡泡。李流光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脸,眼神情不自禁带出了笑意。
沾他术士身份的光,家里上至祖父下至父亲,都没有太过在他和沈倾墨的关系上纠缠。甚至在母亲一叠声追问之际,还开口替他说话。无非是他已经长大成人,如今又是术士,这些小事自己便能做主,家里不需要操心。又有谁家子弟也是如此,该娶妻娶妻该生子生子,只要不闹过分便好。
李流光当时听了并未说什么。自汉时风气便是如此,男男相好并不影响各自娶妻生子。他和五郎虽没有娶妻的打算,但今日的乌龙已带来足够的冲击,不需要再引爆一枚□□。至于以后的事,看舅舅至今未娶妻就知道术士的自由程度是相当大。
在一家人简单吃过饭后,李流光陪着程宛如回了房,逗弄起什么都不懂的幼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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