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多雨,萧玖走后不久,就有细细密密的雨丝从窗外飘进屋里,落在钟朔空空的酒杯里,扎进钟朔的心里。
他不是傻子,萧玖的心意他是明明白白的了。
钟寒江虽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可那句话终究没有说错,他为人臣子,须得自知且清醒,萧玖是要夺位的人,事成,龙登九五,至高无上,他可继续做他的臣子,一生不娶也算忠贞。事败,他便与他共赴黄泉,地下再冷也有他陪着萧玖。
可如今,他便是疯了也不能碍萧玖前途。
君是君,臣是臣,是他逾越,才生了这许多烦恼。
酒壶已经空了,钟朔起身把窗关好,唤了小二来结账。
小二一边收拾桌子一边用京城官话道:先头那位拿折扇的公子已结过了,公子不必再结。
钟朔沉默着起身,准备离开,那小二又道:二位公子可是头一回来扬州?可是吃不惯小店的饭食?怎的一口也没动?
钟朔道:贵店的菜是极好的,只是我那位友人有事先走一步,并未好好品尝。
小二疑道:未曾啊,方才那位公子下楼结了账后便一直在门口站着,不是在等您么?两位客人倒是够奇怪的,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哎,公子慢点儿,小店楼梯不大结实!
钟朔已经冲了下去。
扬州的雨缠缠绵绵,穿着华贵龙绡的萧玖撑了把竹青的伞,在门口的柳树下等他。见他下来才道:这酒是有多好喝,品了这样久?
第23章哄老婆得买花
钟朔上前道:公子,我来吧。
萧玖执伞的手闪躲了一下,不必,我撑即可。
两人都没有再提方才的事,沉默地沿着河堤往前走,垂下的柳枝不停拂过竹青的伞面,留下几道依稀水痕。
油纸伞虽然大,但钟朔自觉不去挨着萧玖,便有一半儿身体露在外面,很快肩头的衣衫便湿了,萧玖察觉到后,悄悄地地把伞往他那边偏了一偏,为他遮了雨。
一个提着小花篮的女童远远见了他们,撑着一把小伞跑过来,在他们身前停了,仰着头,软糯糯的嗓音问萧玖:这位公子可是惹了夫人不高兴?夫人都不理你了哩,也不同你笑。
萧玖失笑道:是啊,我夫人生气了,不同我说话了,囡囡有办法吗?
萧夫人钟朔:为什么问他不问我,他看起来很像什么夫人吗?!
女童机灵地把手里的花篮举给萧玖看,公子给夫人买花吧,夫人收了花就开心啦!,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这花都是娘亲晨间刚采的,新鲜得很,式样也多,夫人喜欢哪个公子便买哪个就好啦。
萧玖看了看钟朔,道:我夫人都喜欢,你这花篮我买下了。说着就掏了银子给她。
女童没敢接银子,背着手为难道:这个我收不了。
萧玖道:看你可爱,给你的,快回家吧,莫生病了。
于是钟朔便提着个小花篮看着得了银子的女童欢快地蹦跶远去,心里默默为了一块大银子而难受。
败家。
萧玖无知无觉,还对他笑道:今日是我说错了话,无端发了通脾气,北宁收了花便原谅了我吧,好不好?
钟朔知道他是在给他递台阶,蓦得有些心疼,明明是他先辜负他心意,他何德何能,让他这样小心求全。
钟朔道:公子说笑了,本是我的过错,累公子失了兴致。
萧玖道:无事,少见这样缠绵的雨,走走也是好的,走吧,再逛会儿?,说着便又带着钟朔往前走去,只是这次,他没再硬要拉着他的手。
雨很快停了,萧玖拎着伞在各个店铺里流连,不时买些香囊之类的小玩意儿,钟朔便帮他拿着买下的东西,两人便也算是和好了。
最后回到住处时,钟朔双手已满满提了许多萧玖买的物件儿,花篮也到了萧玖手里,萧玖拎着花篮跨进院门,招呼着早一会儿被他打发回来的惜文,把买的女子用的胭脂香粉钗环等交给她,让她分发给下面的侍婢,惜文走后,萧玖手上就只剩了一对香囊,他把花篮还给钟朔,慢腾腾找了个精致的小匣子,当着钟朔的面放了进去,又上了锁,好好地收了起来。
先头萧玖同那卖香囊的师傅说买一对送心上人,现下却锁了起来,钟朔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萧玖放好后问他:这花篮如何处置?过不了两日便枯萎了。,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惋惜。
钟朔知道他舍不得,心里忽然有个念头,便道:殿下交给臣吧,臣试试看能不能存下来。
萧玖以为他在玩笑,毕竟没有不枯萎的花的,钟朔见他不信也没有说什么,只让他等几天。
萧玖道:去用饭吧,还未尝过南方的饭菜。
之前在酒楼,他一口也没吃就跑了出来,钟朔有些愧疚,连忙陪他出去用饭。
在扬州的几日,钟朔因为愧疚,凡事都由着萧玖,是以萧玖除了第一天受了不小的打击外,其他时间倒是过得快活,买了一堆有的没的,几乎尝遍了扬州的小吃,甚至还做了好几身新衣裳,临走了还念念不忘没见着琼花,在马车上捏着热乎的马蹄糕,一边吃一边叹。
钟朔道:殿下若是想看琼花,日后可再来的,趁着花期,自然可以得见。
萧玖瞅了他一眼,作忧愁状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来日赏花,不知可还有旧人作陪。
钟朔拿他没有办法了,时不时西子捧心,动不动杜鹃泣血,换了女装便仿佛一个弃妇,而他自然就是抛弃发妻的陈世美
钟朔道:殿下不必伤心,臣自然陪同殿下的。
萧玖又道:男人说的话,是最靠不住的,今日说好,明日便说不好了。
钟朔认为,他简直无理取闹,只得保证,臣说的话一定是管用的,若是到时臣不肯,殿下可随意处置臣。
萧玖又咬了一口糕点,道:你多厉害啊,咬定了我不舍得怎么你,才敢说这样的话。
钟朔放弃了,干脆出去同松竹一起骑马,他看着年轻的松竹,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子悲哀,他也曾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两人一同出生入死,建功立业,不想物是人非,松竹仍是无牵无挂,他却已经满目沧桑。
钟朔拍拍松竹的肩,道:你的亲事,先缓一缓罢。
松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这个,不解道:敢问公子,可是有何不妥?
钟朔道:我还未给你相好人家,成亲前的这段日子,你多加珍惜,莫如我一般,入得此门方知苦。
松竹:???
松竹并不能明白他的苦楚,钟朔明白,只有成了亲的人才懂。
没多久,马车里的萧玖又唤他,钟朔拿出万箭穿心的悲壮又拍了拍松竹的肩,才颤巍巍进了马车,不多时,里面便隐隐传来萧玖的声音,听着像是萧玖在劝解嘱咐钟朔什么,松竹跟身旁萧玖的侍卫相视一笑,那侍卫嘿嘿笑道:殿下待驸马,可真是没得说的,来日若能讨个婆娘有殿下一半儿好便是人生幸事了。
松竹也附和道:可不是么,只是我家公子总有些不情愿似的。
侍卫道:这可不行,你抽空也劝劝你家公子,虽然殿下不是女子,可这般体贴,便是个男人也认了,何况殿下容貌身份都是一等一的好,驸马可不吃亏。,这侍卫乃是萧玖的心腹,因而与松竹一样,都知晓萧玖的身份,且默认萧玖与钟朔早就在一处了,说起话来也就没有遮遮掩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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