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日里出门的人都甚少,别说来书社之人了,本来想早早关门,回家中打一个围炉,却在日头斜斜的像下坠时,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很年轻,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容姣好,穿着也甚为体面,像个有钱的贵公子,举动间带着书卷之气。来人十分的客气有礼,面带微笑,居然还带来了礼品,一个精美的食盒。
第一次见,却好像熟客般,畅谈无阻,满脸春风。
闻店主近来生意可好?来客问道。
小老眼拙,不知公子可曾来过?闻思远心里慢慢盘算过,自己确实没有见过这位客人。
学生不才,还是第一次拜见,请闻店主勿怪。客笑颜生花,不疾不徐的答。
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书?闻思远觉得此人来的蹊跷,不像是来买书的,便直奔主题。
学生前来,非是为了一本、两本藏书。客从袖中取出了一把钥匙,递给了他。不知,店主可还记得这样物件么?
见了这把钥匙,心里中便生出些不好的预感。这钥匙他曾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因为会有人凭此钥匙取走楚裕留下的箱子,要他记住样式。第二次,则是那位西海公,亲自凭这把钥匙,取走了箱子,而那箱子则也变成了楚裕留下的唯一的遗物。
这位客人,拿着这把钥匙前来,究竟是为何?难道是来取司马奕送来的那箱书简?只是这把钥匙,已经无法打开他手中的箱子了,必然不是。可如若不是,那么这把钥匙的来取什么的!
想必是他盯着那钥匙沉思了太久,神情越发的隐情不定,那客人看出了些端倪,却久久不见他答话,便有些不耐烦了,他笑了起来道,闻店主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小老不知,这把钥匙客从何而来,不过小店并没有一把锁是可以用这把钥匙开的。闻思远觉得还是装傻比较好。
哦。不记得?客好像十分满意,笑的一副天真烂漫。
小老确实不知,请客恕罪。闻思远施了一礼。
不知者不怪,店主快请起身。客抬了抬手,见他起身后,面色恢复如常了,又道:只是有意隐瞒,就不好了罢。
闻思远被这孩子的面色震住了,那样小的年纪,嘴角含笑,眼神却犀利非常,大有不善之意。
学生今日来此处,不是冒然前来,只是想知道这八年过去了,是否有人来打探过什么消息,或者说,您给出了什么东西否?还是那样的笑意,还是那样的眼神。
八年这个时间,所指的正是司马奕上次来闻记书社的时间,闻思远十分清楚,既然此人也知道这件事,便不会是旁人所说的,只能是那日来的人。
小老与奕公子确实八年没见了,只是听闻,两年前,他已然仙逝了。故人先后驾鹤,小老心中也十分哀痛,却从无一人与之分享心事啊!言简意赅,我什么都没说过。
既然这样,店主可与学生分享一二,洗耳恭听。换做了客躬身一拜。
公子小小年纪,不该听这些陈年旧事,这么多年,小老的精神越发的短了,很多事情都记不清楚。闻思远还是什么都不想说。
既然如此,学生倒是有一事不明,请店主指教。这位客,表现的谦恭更加让人生寒。
公子有话请讲。闻思远倒是很想听听这个人到底干什么来了。
此人,果然如这画像般俊朗?客展开了一幅画像,虽然泛着些黄,有些旧了,只是可以看出,是精心收藏了的。
画上之人,正是楚裕楚相龙。
闻思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时间,往事倒回,历历在目,旧友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在脑中久久回荡。
看着闻思远的眼光流动,客便心中有数了,顾卿的画工,果然名不虚传,既然店主一眼便认得出此人,我便知晓了。原来师父喜欢的人,确是这样的英姿啊!
此画确实传神,在下不才,与相龙相交多年,他的举手投足,皆是风朗洒脱,本是马上得天下的英才,却不想被奸人所害,英年早逝。顾恺之此画择其要,写其意,真是栩栩如生。只是公子这画从何而来?闻思远怀念过往,有些感怀。
师父将他所有宝贵的东西都给了我,包括这幅画。店主可知道为何啊?客说这话时,十分的志得意满。
奕先生临终前,曾收公子为徒?真是难以置信。不过既然如此,公子就是他唯一可以托付之人了罢。闻思远还是不能相信,那时的司马奕怎么还会收他人做弟子呢。
可是,他始终最相信的人,不是店主你么!客的笑意仍在,只是语气越发的尖刻了。
不知公子所指为何?闻思远知道,既然谈到这里,必定是为了那个前来了。
老师经年所著的回忆之作,店主还保存着罢。客说的倒是很委婉,果然是为了那箱书简。
确实还在,可是奕公子临终嘱托取回的么?如今看来,这句问倒像是一句废话,只是闻思远觉得,倒也未必。
李内使临死前才将此事和盘托出,学生也是很辛苦才让他说出来的。客说的很轻飘,店主可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
怎么死的?闻思远问着,觉得心跳开始加速了。
他知道的太多了,被灭了口。客笑晏如花。
什么!闻思远终于知道这位客,今日是来取何物的了,是命,自己的命。
老师六年方把自己的一生书写成传,所以才可放开手脚,易容换姓,去广阔天地,大展宏图。只是在此之前,有二人,对他的易容的事情知道太多了,一位是李内使,另一位,就是您啊,闻店主。
闻思远虽然已全然明白,只是听了他把话说了出来,还是向后退了一步:你说司马奕没有死?他改名换姓了?
老师现在名唤陶姜。客已是有问必答了。
陶姜?李代桃僵?文思远瞬间就明白了,这名字的用意,原来是祭奠自己的爱人,为自己奉献了一生之意。
老师改头换面后便来到家中,传道受业,仅仅一年,便可作为我家的客卿,再次入世,现已由顾卿推举到祖父帐下做了参军。客笑的格外的甜美,好像重获自由的是他自己一般。
只是他现在的头面在八年前就有人知晓了,若是有人认出或是口风不严,老师性命堪忧,所以,学生为求保全老师,只好如此,请店主莫怪。一边说着,客一边打开了食盒。
这种毒药是最柔和,入梦之中就会撒手而去,没有一丝痛苦。您是老师的挚友,他如此信任于您,学生自当恭敬。说着,示意闻思远尝尝。
闻思远望着这少年,知道自己今日是逃不过这劫数了,便道:是奕公子让你前来的?为何时隔两年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