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瘦和尚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忧心的东西一样,没有如他所想般夸奖自己几句,反倒是寥寥地说了几句话后,便带着他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他被师父拉着走的匆忙,只感觉背后似乎有道视线一直在紧紧地盯着他,却又来不及回头看上几眼。
接下来的几日,瘦和尚似乎有些忧心忡忡,话变少了,总是皱着眉看向某个不知名的方向,偶尔还会写下好些封信,也不知寄去了何处。
两人加快了脚程,几乎像是东躲西藏一般地迅速换住处,盖头换面往东处去。
那是早已懂事的风凌隐隐的感觉到了某些威胁,只乖巧地跟着师父走走停停,只偶尔在深夜里悄悄地问上一句,师父,我们是遇上了什么事吗?
瘦和尚只会摸摸他的头,带着点浅淡的笑意道:没有,只是海市快开了,我们走快些,免得赶不上时候。
直到后来,有一日夜里,瘦和尚突然起身出去,两个时辰后方才面色有些苍白地带着他起身,从这里离开,一路神情凝重地疾驰。
这日起,风凌方才能确定,他们被什么人盯上了,师父正费劲全力地带着他远离,而这一切,都是从那日救下那少年时开始的。
师父,是我惹祸了吗?风凌目光澄澈地盯着师父看,懂事的让人有些不忍,实在不行,师父将我留下吧,总不能牵连你。
瘦和尚难得地臭着脸,狠拍了他后脑勺两下,成日里想东想西这么多,还不如多练练武,过些时日为师带你回宗,别给师父丢人。
就此揭过这个话题不提,但事情也并没有从此解决。
后来便又到了那日,瘦和尚半夜里目光复杂慈爱的看着他,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为师离开几日,若是没有回来,自然有人会来接你,不要乱走。
随即站起身来,大步离开,不再回头看他一眼,而他从这天起,就再没见过这个僧人。
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太过莽撞,才引来了那些人。
在梦里,风凌清楚地知道这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重演。
噼啪作响的火堆旁,月净仍旧气息沉稳的闭目调息着,听闻身旁躺着的那人呼吸突然沉重。
他睁开眼看了过去,只见青年双目紧闭,泪水却源源不断的从眼角滑下,喉间传出细小的呜咽声,他迟疑了一会,而后缓缓伸出手轻轻在风凌的背上拍打安抚着。
寂静的夜里,呜咽声渐渐消失,轻轻的纸张翻动声不时响起。
哗啦一声,又过了一页。
第42章明夜镇(一)
半松。趴在小几上无所事事的小书童,侧过头看了看正在皱着眉分类这几日收到的情报的半鹤,小心地戳了戳他。
还在头疼前些日子一些分阁的老人处事不利敷衍了事的态度,以至于少主要的东西可能都要迟些时日的半松只觉得自己的额角青筋都在拼命的跳。
那些个族里分支有些七拐八拐关系的老管事,自以为风凌这个少主脾气好,动不得他们这些阁中老人,更兼之前些时日里如他们所担忧的,族中不怎么怎的刮起一阵风凌陷入了麻烦中的传言,被敲打过的仿佛忘了这位少主掌权时雷厉风行的决绝作风,一个两个都作起妖来。
哎呀,松管事,不是我等办事不利,实在是人手不足啊。
这是油嘴滑舌打太极拳的。
前些时日,阁内都忙着核对账务信报,尚且来不及催促下人去办,在下回去这就管教他们,加急将少主吩咐的事办了。
这是寻了理由,看着诚恳实则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
我早就差遣了人去做了,却不曾想,拖到今日还没回来!
这是推诿责任,装作与自己无关的。
半松叹了口气,按了按眉心,心里有些发愁。
这些人当真以为少主是给他们面子么,若不是当初,一个两个都收起尾巴来,一时半会地让人抓不出错处,少主也未来得及将风家的产业都摸个透,哪还有这些倚老卖老,光吃不做,只会攀着风家的祖业混饭的?
只怕是等少主回来,这些人都吃不了兜着走,一连串的全给撸下来,说不定还能扯出族内那些让人实在看不上眼的阴私来。
听得自己的小弟唤自己,半松将手中的东西一放,也没了那个心思去看,只带着点幸灾乐祸等着少主到时候将这些个让人头痛的都揪出来,将头脸都给撸的一分不剩。
怎么的?半松抓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了两口,漫不经心的道。
半松,你有没有觉着,少主这些日子有些不对劲啊?半鹤见他答自己,便凑近了去,低下声来神神秘秘地问道。
咳嗓子眼的凉水猝不及防的呛进了鼻腔里,半松手中的茶盏猛地一放,咳了个撕心裂肺方才缓过劲来。
什么?你怎么觉得少主不对劲了?他不解地皱紧眉,紧盯着半鹤,有些如临大敌的莫名紧张感。
被半松突如其来的那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吓了个够呛,半鹤眼神有点直直的,看着反应激烈的兄长尚有些回不过来神,嗯嗯?
见他这个样子,半松有些歇下口气来,放松地再重复了一遍,询问他究竟觉得少主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我也不好说,半鹤有些苦恼地挠了挠头,就觉着和平时的少主不太一样了,瞧着一天比一天难懂了,就好像突然不怎么有脾气了。
听到这,半松轻轻地出了口气,随即也有些难言的复杂情绪浮起,让他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默然地闭上了嘴,与茫然的半鹤一同沉默起来。
少主这是去哪了?半鹤想不明白方才那个问题,就连半松似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将问题抛至脑后,懒得再去深思。
嗯?闻言,半松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两眼,奇怪地问道,你连这个都不记得了?都快入夏了,日子也近了,少主不是年年都是这个时日去那么?
半鹤被他轻轻拍了拍脑瓜,这才有些迷糊地想起来自家少主每年春里都回独自出趟远门,两三日方才孤零零一个人回来。
往年,每每快到了这个时日,风凌都是沉默地窝在自家的书房内,窝也不乐意挪,简直就跟长在那儿似得,翻看着古籍。
今年出宗来,与月尘法师一道走,突发事件也层出不穷的,让半鹤都险些忘了这个时日,而风凌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异常,本以为今年许是不会去,原来还是记得的么。
等等,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些困惑道,少主可是跟月尘法师一道走的?他带着法师去了?他不是都不乐意带外人去的吗,年年都是独自一人来去匆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