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汐道：好，我们去书房吧，我重新为你画肖像。

荀珩道：去偏殿，就在上次的位置重画。

晁汐明白他的意思。他太要强了，在哪里受过气，必要在哪里讨回来。

晁汐依他所言，来到偏殿，这次只用了半个时辰便画好了肖像。

荀珩将画纸展开，细细品味这幅画。

画中男子龙章凤姿，气韵清华，眉宇间隐含的风雅隔着画纸都能感受得到。

在画的左上角，晁汐还提了一排小字：

非圣非贤亦非仙，正邪只在一念间。

世事轮回说不败，恶性抛到九天外。

寒风朔雪掩青冥，鹤影杳杳叹丁零。

历尽千古沧桑事，空山幽谷渡迷津。

荀珩用指腹轻抚画像，又在题字处来回摩挲。良久后，问道：你这画的是我？

晁汐说：画师只负责画像，至于观画者如何看待，便不在画师掌控内了。

荀珩扬起眉梢，将画纸收了，放进腰封里，拉起晁汐的手腕，沉声道：该就寝了。

晁汐站着没动，蹙眉盯着他。

你不想与我同塌而眠？荀珩问道。

晁汐说：就身份而言，你我地位悬殊，我是官员，而是你阶下囚。

你嫌弃我？荀珩的表情非常不爽。

晁汐说：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仙魔如何和平共处？

荀珩收紧手中力道，晁汐沉默地忍受着他的怒气。

荀珩松开晁汐的手腕，下一刻霸道地将他狠狠揉进怀里。

冷冽的声音在晁汐头顶响起：别跟我提身份和正邪之分，我想要的，便是穷尽手段也要弄到手。

你要什么？晁汐淡淡道，这幅皮囊吗？你想要就拿去，反正不是我的。

荀珩的身体猛地一僵，晁汐的话堵住了他的嘴。

要这凡人的皮囊有何用，荀珩想要的是晁汐的心。

我要你的全部。荀珩道。

晁汐道：可以，等你魔性散尽，便是你我相亲之时。

荀珩突然冷笑起来：晁汐，你用对付凡人的方法应付我吗。我若魔性散尽，不是让另外一个白白捡了便宜？

晁汐也笑了：你保持魔性有什么好处？和另一个自己自相残杀，最后玉石俱焚。仙元、魔元同时粉碎，从此黄泉碧落再无荀珩。你觉得就算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他本为一体，你想活下去，就不要抗拒他。

我对紫胤天尊情有独钟，对你亦不排斥，因为你是他的分/身，是他性情的另一种展现。我喜欢他，所以他的优点缺点我都能接受。你不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放过他就是放过你自己。

晁汐说完这番话后，荀珩微低着头，目光定格在晁汐脸上，有思索，有不解，更多的是排斥的情绪。

你知道我为何这么厌恶神仙么？荀珩问。

晁汐没有回答。

荀珩换了一种方式问：你是原生神仙吗？

晁汐摇头：我是凡人修仙飞升的。

荀珩略微点头：那你为何下界做冥帝？冥界是众神避之不及的地方。

晁汐大概知道荀珩厌恶神仙的原因了，说：不能以偏概全，并不是每个神仙都高傲自大目空一切。我不否认天条有很多地方不合理，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我也曾有过叛逆的情绪，觉得自己不该修仙。在人间我活得恣意潇洒，去了天宫处处受限，我很不舒服，所以我自荐下界做冥帝。我最大的优点在于能自娱自乐，不会让负面情绪吞噬我的理智。

你是否觉得上苍对你不公？你和紫胤天尊一个是仙界的柱石，一个是三界的祸害。他在光明的九重天上逍遥自在，你却在幽暗的魔界从俗浮沉。

荀珩眯起眼睛，他的心事至今没人能懂，晁汐三言两语就道破他的想法，荀珩心中荡起微澜。

晁汐停顿了一下，叹息道：其实紫胤天尊的生活很枯燥。他从小就被三清带到逍遥天，那里一片空白，除了读不完的道经，什么都没有。他的孤独寂寞无处倾诉，导致他的性情极为冷淡。成年后，他回归天庭，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机器，麻木地重复做着他认为的份内之事。这样的他，你羡慕吗？

荀珩道：你很了解他。

晁汐道：我也可以了解你，只要你愿意给我机会。

荀珩问：如果我执意与他抗争，你当如何？

晁汐沉吟片刻后，说：我会步他的后尘，成为一个没有感情没有生命的机器。

荀珩又问：你不是喜欢他么，为何不殉情？

晁汐说：心字成灰，与死又有何异。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就算消失了，也希望我好好活着，我不会让他失望。

晁汐最后这段话让荀珩原本烦乱的心绪又低落了几分。紫胤天尊有晁汐深情相待，而他自己除了仇恨，一无所有。

还争吗？争到最后两败俱伤，空留恶名成为三界的笑谈，有何意义？

荀珩放开晁汐，转过身去，淡淡道：你出去，让我静静。

晁汐最后道：请你权衡利弊，三思而后行。

晁汐走出偏殿，靠在墙上，静静地站了一夜。

翌日，荀珩打开殿门，一个人突然朝他倒了过来。

荀珩伸手接住晁汐。

晁汐睁开朦胧的双眼，看到荀珩后，眼神清明了一些，喃喃道：一不小心，睡着了。

你怎么在这里睡？荀珩心疼地把晁汐抱起来，迈过高高的门槛，走向偏殿的床榻，温柔地把晁汐放在床上。

昨日鬼王出来了？荀珩问。

嗯。

我真没用，荀珩自责道，连一个小小的鬼王都压制不住，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晁汐握住他的手说：没有，他很友好。我和他交谈了一番，他似乎有所感触。

晁汐荀珩满腔的情绪不知如何表达，急的脸色微微发红。

我懂。晁汐点点头，将灵宝天尊的托付说给荀珩听。

荀珩听后，脸色由红转青最后变得惨白，无法接受自己和鬼王本为一体的说法。

晁汐安慰他：这是天意，你不要胡思乱想，就当渡劫。

荀珩很恼火：这是我的劫，却把你卷入其中。

晁汐道：我们可是拜过堂的，还分彼此吗？灵宝天尊我都见过了，你可不能赖账。

荀珩一把将晁汐揉进怀里，呢喃道：我何德何能，有你相伴。

晁汐弯起眼睛道：我年少初遇你，便一见钟情。我在天宫里的回忆，每一段都有你。我错过了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豪情时刻，从今往后，我要走进你的世界，和你一起踏云逐雾，伸手摘星。

好。

再多的语言都无法表达荀珩此刻的心情，他一直在救赎别人，现在终于等到救赎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