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半天还没亮全,一辆停在“疏宫”门口车灯大亮的奢华轿车响几声喇叭,浓浓的雾霭中,有一道秀丽的身影徐徐迈来。
季疏晨习惯性打开后门,却看到穿着少女运动装的季疏桐睡眼朦胧,身畔坐了个一个男人,听见开门声的季疏桐立马睁大眼挺身坐好,怯怯喊了声“姐姐”,季疏晨阻止了季疏桐要爬出来的动作,“砰”的甩上车门,伸手去拉前门。
副驾驶座上,妆容精致扮相却低调的唐允白令为表虔诚一身素白绢衣的季疏晨觉得自己在唱京剧,不幸还是个丑角。她再次狠狠甩上门,冷声对身后不远处的朴管家吩咐:“备车。”
这时,奢华名贵的轿车上走下来一个身形颀长面容俊逸肃冷的西服男子,他气场强大的走至季疏晨面前,仿似每一步都带着旁人不可比拟的气魄与尊贵。
“不准。”
男人的声音像是百年不化的玄冰,森冷清冽,失了七情六欲。朴管家得令低头,“是,先生。”
没错,这位目空一切的贵胄,正是朴信义朴管家的雇主,这座偌大疏宫的主人,Quzi公司最高领导人……以及她季疏晨的未婚夫,屈湛。
季疏晨垂着眼帘不知思忖了何事,撩起眼皮就绕过面前长身玉立的男人,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后动作飞快地按下中控。手势之迅速令车内的两位“乘客”咂舌——当然最令她们惊讶的还是季疏晨面对屈湛时不投一个眼神的沉默——这世上敢给屈湛甩脸色看的人,恐怕只有季疏晨。
屈湛却视季疏晨如“斗气”小童,等朴管家将季疏晨的物品放入后车厢才进车。屈湛向来是不喜与人“挤车”的,但这和旁观季疏晨避之不及的人紧挨着她比起来,她淡定到欲抓狂的侧脸,真是令他愉快呢!
*
到了屈湛母亲容华这个年纪的人,都难免有些迷信。成为屈家未来少奶奶以后,季疏晨才知道屈母有每三个月上山进香听佛吃斋一周的习惯。屈湛是个孝子,他每年几乎大半假期都花费在陪母亲进香上,最繁忙的时候都不曾缺席——至少季疏晨也加入到这一宗教活动后。
香峰的山路并不好走,季疏晨搀着屈母很快就落在了后面。最前边正在拉唐允白跨上一陡阶的陈向京陈特助略带担忧地望向屈母,扶着有气无力的季疏桐的屈湛也投来关切的目光,气喘吁吁的屈母倚着气息尚稳的疏晨,示意前面人先走。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坐车绕侧峰盘山公路到达山顶,屈母却坚持要年轻人跟着她老太太一起强身健体。屈湛有回穿着收身的西装和铮亮的皮鞋都能气不急面不红地登到山顶,老太太一身专业登山服却每每落在最后。
“多像你我头回登山时的情形,”屈母坐在凹凸不平的石阶上意有所指地对疏晨说,“你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忘记?季疏晨点头,斜襟盘扣的绢衣领口那几朵青花也跟着一同晃晃。脚踏的运动鞋与素雅的着装搭配显得不伦不类,这个时候疏晨恨不能立马变出双战靴来,好抵挡容华女士接下来的舌弹。
第一次攀山进香是在三年前,彼时季疏晨只勉强算得上屈湛的未婚妻候选人。同行的分别是另两位候选人——佟婉与唐允白。佟婉出身名门,人如其名,温婉娴静;唐允白却因复杂的家庭背景心机深埋手段狡诈,是名媛圈里出了名的狠角色。而季疏晨,一如她所行之商道,处佟、唐二者之间。
季疏晨虽出自望族,却非嫡长之后,为人虽不积极入世,却也懂得安身立命。长相不及佟婉面若温玉,亦不如唐允白艳极无双。
何况屈湛本就倾心于性情分明的佟唐二人,邀季疏晨前往,只怕是过场——至少眼见屈湛与佟婉并肩携程、唐允白悉心搀扶屈母,独自漫行在山野春色间的季疏晨是如此认为。
过半山腰时,屈母不知为何只身坐在爬满野草枯苔的石阶上,落在最后的疏晨拿着半透明的塑料袋走向屈母:“伯母,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屈母也不提一直相伴左右的唐允白,对书册还能手中的袋子抬起下颔:“这是什么?”
疏晨撑开袋口,将内里的植物挑几株放在手心:“是金银花和野红豆,还有薄荷、白菊。”黄白红绿的植物带着山中清爽的香气和颜色,就连那只匀称柔软的素手都被沾得香味盈盈。
“你还懂这些?”屈母温和笑道。
疏晨答时眸中带着熠熠:“小时候喜欢看这类书。”
“哦?”屈母平静地质疑,却是话锋一转:“我以为你从小就和允白一样习得经济学,没想到竟和小婉有些类似,她说她喜欢读花卉绘本。”
“允白慧极,佟小姐风雅,疏晨愚钝,皆不可及。”
“那么谁更适合屈家?”
疏晨喜欢万事俱备,这样看似突如其来的问题她来前早便准备好了答案:“我与允白同窗多年,自是希望她能获得幸福;而佟小姐内心通透纯净,亦是不可多得的佳媳。”
“那屈湛呢?”
疏晨愣住。
在她的认知里,屈湛代表屈家,屈家意味着屈湛,这二者略无所距。可屈母此刻却是在问她,谁适合屈家,谁又适合屈湛。
“季疏晨。”
容华看着季疏晨姣好的面容,就算在漫山遍野的鲜花间,也毫不黯淡,反倒似被润色几笔,将春日里的明媚、秀色涂抹饰点。女子似曾相识的轮廓与眉眼,瞬时荧亮地在眼前清晰,徐徐拼凑出一张故人的容颜。
容华吃吃笑着,不见平日的珠光宝气华贵典雅,只剩下一位老人忆起故人时,娓娓道来的怀念与如慕如怨的心酸。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季霆,疏晨可真是像极了你。
“那时我并不看好你。”容华直白的话语拉回疏晨的思绪,疏晨闻言极浅的淡笑一下,“我知道。”
那时季疏晨带着一身传奇与谩骂归国,季老爷子希望用“结婚生子”来漂白季疏晨在外的丑闻。名门世家是没希望了,反正季疏晨不过是季家二子的女儿,索性安排了个油光满面、大腹便便不知道是否早有过婚配的暴发户给她。
季疏晨当时的情状,简直可以用声名狼藉来形容。
贿赂帕格尼手下第一铁血特助卡尔. 布莱尼克梅耶尔,成为帕格尼府座上宾后,进而拜其为师,并得到“金融教父”亲笔推荐信,做了ISD创办以来最年轻的女操盘手。有传闻说,她与卡尔是情人,但同时做了帕格尼的情妇,也有传闻季疏晨在ISD期间被潜规则无数,总之就是人尽可夫。更有什者看见季疏晨在公开场合与一神秘女子举止亲昵动作逾距,便风传她是lessbin。
因此也难怪财大气粗的暴发户一见面就极尽污秽之语:“季小姐果真如传说般'秀色可餐'。”
季疏晨站在三步开外,看都不看一眼那只金光闪闪的肥手,道:“握手就不必了,我来只是为了签到。至于吃饭,恕不奉陪。”话毕潇洒转身,那土豪暴怒动粗,却被季疏晨身边高达一米九的墨镜男子隔开。季疏晨停下步子连身都不回,语气轻蔑:“家产没了可以东山再起,'性福'就不好说了。”
土豪的脸色瞬息万变,这时,最符合他土豪风格的乡土音乐响起,土豪按下电话,一下跌坐在地上,再抬头,早已没了季疏晨和那男人的背影。
土豪公司一夜破产,在向法院申请破产前,跑到季家讨钱上吊,好不热闹。季老爷子让人给打发走那暴发户后,痛骂季疏晨是个赔钱货,季疏晨看着怒发冲冠的老爷子冷笑:“我赚我的钱,你们要犯贱,与我何干?”
“疏晨,”短暂沉默后,屈母再次开了金口:“你是个清高的人。”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季疏晨心里“咯噔”一下,有预感屈母接下来的话恐怕会更加……犀利。
果然,屈母肃然道:“所以允白比你狠,名声却比你正;小婉不及你有性情,却被赞得一身秀骨。甚至连你妹妹疏桐的柔弱,在你身上都寻不着半分。那时你说自己愚钝,不及允白和小婉,你可知屈湛听了如何道?”疏晨面露惊色,屈母颔首,似在强调最后那句的真实性,“他说,季疏晨志虑心物,做佟婉一没福气,二怕吃亏,但又要给自己留有后路,就成不了唐允白。她正是因为看得清想得开,才变成了现在这副不伦不类的模样。”
不等疏晨消化完,屈母又炮语连珠:“这三年你和屈湛之间……我不想多说,今日攀登恐怕是你最后一次以现在的身份和心境与我同行。所以我叫了疏桐和允白的目的,就是希望你和屈湛都能够考虑清楚,给你们一次后悔的机会。”
容华说完才发现,季疏晨竟是在笑,会心愉悦的那种。
“伯母,谢谢您,真的。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等到……屈湛的答案,就是我的。”
“等到什么时候?”
“……屈湛愿意把答案告诉您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