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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人人都说皇家无深情她却偏偏不信这个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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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官的争论从辰时一直吵到了巳时,非但没有消声灭迹的迹象,反而是越吵越厉,闹声喧天,振聋发聩,直逼得人头昏心乱,烦躁如麻。

又听下方争相逼问他到底选谁的百官,高坐龙椅上的可怜皇帝高抬手揉了揉犯疼的太阳穴,好看的秀眉微微皱起。

他倦怠的目光往下一扫看见那抹始终挺立如松的沉默身影时心念一动。

于是他撇下一干瞪着眼珠正等他回答的百官,启唇笑问:“皇姐,你意下如何?”

从头到尾没参与过百官一句争执的帝渚突然被点名,便是一愣。

无数的视线紧随而来,如刀似剑的射到她身上,目光灼灼,像能把她身上射出个窟窿。

原本喧闹的大殿顿时沉寂,就连暗中互斗的左右两相都沉眼看向这在凤歌权力身份再无二人的承平侯,静心等待她的回答。

手握凤歌二十万兵马大权的大将军,又是位列三公之上的承平侯,不管她有意无意的偏向了哪一边的结论,都说明她是选择了那一方。

而有了她这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凤歌的天都会大变,朝堂争论多年的左右两派也会明显失颇。

不客气的说,承平侯不过是轻轻松松的一句话,也许就决定凤歌了之后百年的权利归属。

帝渚瞥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一眼,隔了不近的距离,且冠冕垂下的十二重珠帘后看不清神情,令人琢磨不透皇帝的所思所想。

最近皇帝总是有意无意的拿朝中的重事询问她的意见,虽都被她滴水不漏的推了回去,从不正面应答,但每每那时听完她回答的皇帝都会意味深长的付之一笑。

似笑非笑的俊美面容,诡谲难测的天子心思。

短暂一眼过后,帝渚收回视线,依旧礼仪不差的拱手,婉言回拒。

“回禀皇上,臣愚钝,常年在外打仗莽撞粗鲁惯了,领兵作战勉强尚可,行政吏法之事是万万不懂,怎敢当着大家说粗浅之语,贻笑大方。”

“但说无妨,错了朕也不会怪皇姐。”

“臣羞愧,幼年学的中庸吏法都差不多还了太傅,是以方尚书与刘侍郎方才所说的关于民间收田纳税一事,臣实在无法给出半点见解,颇是汗颜,望皇上莫怪臣学识粗浅,惹人笑话。”

听完这番话,众人皆是一阵唏嘘,又纷纷感叹承平侯果然没有白打这么多年的仗,与蛮族金兵斗智斗勇多年,心思缜密的像只狡猾无比的老狐狸!

行言礼态样样挑不出错,更不会多说一个对自己不利的字眼,让人无话可说。

左边的郑国公侧头望着对面嘴里说着羞愧,目光却沉静无波的看着帝渚。

他一边扶着自己花白苍苍的须眉,一边笑的眼角皱纹层层堆积。

果然,听完帝渚一番慷慨诚恳的‘忏愧’告罪,皇帝自是不能再强人所难,意思意思了两句就放过了她,继续与大臣们就着今年该不该向民间提高纳税的事情细细商讨了一番。

事后最终是左相门下的刘侍郎以一条现今国库充实,再多纳税必导致百姓生怨的不可抗拒的理由为胜。

这事解决后,今日的主要纷争大事便暂落了一个段落。

余下是举朝担心的一件重事——后宫一直空虚无主,住的只有两三个或年幼或未嫁娶的皇子帝姬,竟无一名妃子侍妾。

国不可一日无母,而皇上至今身无一人,形单影只,凤歌上下都为此议论纷纷,猜测不安,所以为皇帝选妃,采办秀女延绵子嗣就是重中之重,迫在眉睫。

吵了快半辈子的左右两相在这事上出奇一致,再三诚言纳谏,希望皇上尽快颁旨选秀,充实后宫以安百官之心。

有趣的是,皇帝似乎极为不愿选秀,即便面对左右两相的前后交替建言,声势急迫不待,就差冲上来直接替他拟旨了。

皇帝却仍是不肯正面应对,左右而顾其他,这可把两位相国气的头顶升烟,险些当堂呕血。

远远地,眼尖的瞧见皇帝那僵硬生扯的嘴角,分明不快却仍是强撑和蔼的无恙模样。

帝渚,身份尊贵。

他们看后一时皆是愣了一楞,无声赞叹不已,遂不约而同的默声往旁退开,给这四人留出一条宽敞大路。

黑豹轻松跑到她的身边围着她打转,头习惯的蹭着她的手背,就像乖巧柔顺的家猫对主人撒娇似得的亲昵举动。

这看的旁人心中情绪更是相当微妙。

手边的柔软绒毛蹭了她手背好几下,帝渚却只是低头冷冷淡淡的看了它一眼。

“松子,你不听我的命令从府里跑了出来,还欲伤人,回去后我定会罚你。”说完就无视了它的哀哀叫唤,往前走去,停在酒楼门口的五丈外四处打量。

往左一看,街边摆摊的小摊小贩们的家当物件撒了一地,多数被踩坏的落在泥地里,瞧着甚是可怜。

再往右一看,酒楼大堂的客人们早就识趣逃跑的一干二净,里面的桌椅摆设无一件好物,几名伙计和掌柜老伯都苦兮兮的站在一边,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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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的帝渚眉头一皱,向身后左边的一男一女沉声吩咐道:“军师,三娘,看看受到牵连的百姓们损失了多少银两,依数赔给他们,不够的留下字据让他们明日入府来取。”

“是。”两人应声答下,各自走开按吩咐办事了。

“侯爷!”

一声犹有余恐的叫唤突然响在耳边,帝渚斜眼顺势回看,只见三个身姿狼狈,发饰凌乱的男子扯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袍子,满脸怒容疾步跑来。

幸亏帝渚及时赶到他们才是大难不死,但庆幸过后就怒火丛生,再说林川等人都是帝渚的手下和养兽,这事帝渚怎么都脱不了干系。

本来他们是打算直接问罪的,到底是畏惧她的显赫身份,以及她身边那只悠闲徘徊的黑豹。

于是三人强忍了怒火,拱手向她依例行了礼,再恨声道:“侯爷,下官之前在酒楼中喝着酒,你的属下林川等人却突然带着黑豹发难,还扬言要杀了下官们!”

“你放屁!”就在门口站着的林川听得嘴要气歪了,立刻反驳道,“我才没想杀害你们这些满口假话的小人!我还嫌你们的血脏了我的手呢!”

最后一个字说完,帝渚冷冷的一个眼神甩过来,林川当即怂了,哪里还敢再扯高气扬的骂话,深深埋下头,规规矩矩的束手站好,一字不敢多说。

收回目光,帝渚再看向那三个隐有得色的官员,想着他们三人吃了此番大亏,语气便稍稍放的温和些。

“恩,本侯晓得三位大人受惊不小,确是本侯管下不严,回去后定然会严厉训斥下属一番,三位大人也早些回去好生休息罢。”

那三个人听后先是一愣,随即大怒:“下官们险些被杀,侯爷简简单单的一番训斥就完了吗?!”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所谓的严厉训斥就是过后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意思两句,她根本没想严肃对待这事,自然更不可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三个险险从鬼门关跑了一趟的人头顶气的快要冒烟了。

尤其是那险些被松子咬下一只手臂的武官,更是火冒三丈。

他气的昏了头,一时忘了眼前人地位尊贵,非常人能及,便怒声喝道:“我可是左相的得意门生,又与左相牵了女儿婚,是我恩师,更是亲岳父,侯爷难道不怕我大告一状吗?!”

他说的实在嚣张狂妄,好像左相这个名头一甩出来就能压死了大半个凤歌权相富贵的脊梁骨。

帝渚身后恭身站着的晏几同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敢对他们的将军如此放肆呵斥,心中大火,就想冲上去把这个人管不住的破嘴撕烂。

将军营的将士们个个男儿铁腕,血气方刚,凡事不顺废话不想多说两句,直接开干,不打到对方哭爹喊娘绝不罢休!

但他才往前踏了一步,帝渚就轻轻抬手拦住了他。

“说的好,左相的门生加女婿,你的勇气实在可嘉。”

帝渚抬眼看着那人,依然神色淡淡,语气也是云淡风轻,字字句句却重如泰山,顷刻间压得人喘不过气。

“可如今就连左相也在本侯之下,见了本侯都要拱手恭敬的叫一声侯爷。你区区一个兵部侍郎,何德何能敢在本侯面前高声喧哗,甚至还有胆子威胁本侯呢?”

“莫不是左相这个岳父平日里教你的就是不分尊卑,以下犯上的礼仪教典?”

那人瞬间吓得面色惨白,迅速想起这人的身份地位与皇帝见面都可不用行拜礼,又哪里是他小小侍郎能得罪的人物,吓得惶然摆手道:“不,不是,下官,左相没有……”

“没有,你又怎敢这般狂妄自大,对本侯的决定横加斥责,倒是说说,谁给你的这个胆子?恩?”

帝渚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目光冷的像是看一个死人,那人被她看的汗不敢下,身子抖颤的厉害。

到了此刻帝渚终于移眼,余光瞥向旁边踌躇不前的蓝袍公子。

她看着那公子,忽是语气压低,沉声道:“方侍郎,本侯不想把这事闹得太大,所以才有耐心站在这里与你们周旋几句,但不代表本侯不知他们故意寻你们晦气的原因。”

“你们私底下说的荒唐话是本侯大度,懒得计较才没与你们算账,所以千万别以为本侯长居军府糊涂不知外事,可以由着你们欺辱腹诽!”

“是,是是!下官明白了!”那人抖得越发哆嗦,急赤白脸的使劲点头,他身边的两人也是一副白日撞鬼的惊恐模样,怕的不行。

其实他已经隐隐约约的察觉到了林川那两人特意找事的原因,最近他们几个人酒后在私底下说的话要是抖落出去,就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挥霍!

因此一听这话的那人连连嘘声应是,不敢反驳。

“你记住了,本侯是个极为护短的人,手底下的将士们犯了错只能是由本侯来罚,没有错你们也别想来借由发挥,打你就乖乖受着别吱声,那是你们该的。”

帝渚不容置疑的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她依旧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冷冷吐出一个字。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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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人麻利的滚了,头也不敢回,唯恐帝渚反悔把他们三人抓起来送给松子当口粮。

清理完外事,内事也该处理了。

帝渚再回头,见两个外表看似依旧不损分毫,却是神态惶恐的望着她的下属时,剑眉一横,沉沉凤眼滚出怒气。

她是一眼不想多看这两个不长脑子的蠢货,四周百姓众多,人眼烦杂,因此狠狠瞪了他们两人一眼后便扭头往外走去,只丢下一句强忍怒火的命令。

“滚回去给我跪在练武场的树桩上,跪不够三个时辰不准起来,不准吃饭!”

戌时,将军府,练武场。

黄昏入夜后的练武场空无一人,万般寂静,墙外不远是一片茂密绿林,因此偶尔会有误打误撞走失的萤火虫结队飞进院子里,在空旷的场地上四处游逛。

盈盈青光,一明一灭,犹如点点星光,正好照亮角落里两个赤膊打衣的男子,挺直腰板,双膝分开跪在离地五丈的木桩上,丝毫不动。

已是跪了不少时头,又正值热夏炎炎,即便入夜亦热气袭人,两人上身汗珠滚滚坠下,下身只穿了一条薄薄的裤头也被汗水濡湿透彻,湿哒哒的贴着皮肉。

调皮好奇的萤火虫们绕着两人转了几圈,萤光飘过时可看见两人露出的肌肉鼓囊囊的,透着明显狰狞的青筋,显然累的不轻。

尤其是左边的俊美青年,左边的那条腿似有疾患,竟隐约发着抖,像是强忍了极大的痛楚,他的嘴角微微抽搐,俊美的面容显出几分扭曲。

但两人依旧跪的笔直笔直,面目热的通红,却双眼定定直视前方,带着一股子宁死不服输的坚韧劲。

萤火虫围着他们转了两圈,看他们始终一动不动,似乎觉得没了意思,便掉头飞去了别处玩耍。

其中两三只便飞到了他们身后数十丈远的杨柳树下,那树年岁过百,垂柳枝枝,树干宽大,树后刚好足够站一个四肢发达的壮汉。

此刻,那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一玄一红,皆是风姿绰约的女子,却风格迥异。

前者面目英气勃发,气质冷冽如冰山寒霜,高不可攀,后者却是眉目娇媚,身段婀娜,一身红纱红裳坠地,风情万千。

前方那一幕落在眼里委实不忍心,红裳女子便向身前的人好言解释道:“将军,燕子今早出门去给川子买酒,无意撞上那几人一边喝酒还一边辱骂将军,说你居高自傲,看不起旁人,对谁都爱答不理,迟早一日会功过垂成,到时落地凤凰不如鸡,定叫你好看……”

“川子知道了也是气不过那些嘴碎无胆的小人私下编排,说你坏话,才带着松子和燕子找他们麻烦,将军又何必因此大动肝火?适当的罚会儿也就罢了!”

柳树下的帝渚背着手,足足一会儿没说话,只望着前方跪着的那两人,好半响才道:“我知道。”

自己的属下性子如何她当然了解,若非对方率先有错他们万万不会仗势欺人。

而且今日她一见那几人就明白了这场祸事的源头——都是被她严词拒绝过的官员,或是因了愤怒,或是因了不甘,便私下聚集在一起咒骂腹诽她。

这种事太常见了,就算她没有故意去打听,想也是能想到的,但她从未在乎过,也不屑在乎。

说白了你把人欺负的过狠,还不准别人泄泄私愤过过嘴瘾么?

只是没想到那些人蠢得无药可救,喝醉后当着大庭广众之下的嘲讽暗骂她,又被霍燕凑巧撞到了。

“将军,虽说川子做的莽撞了,但将军你也多多包容些。”三娘无奈叹息,“咱们三百飞豹亲卫兵全心全意奉将军你为主,人人敬重如神,在边疆时何等受过这鸟气,谁人敢对将军半分不敬?而那几个无胆鼠辈连给将军提鞋都不配,如今竟敢咒骂将军,怎忍得?”

自打入了皇城,将军所做的样样事都是藏锋收光,一避再避,就算将士们没有为此说过一字半语,但心里的不满早就漫漶,会因了这一件小事而勃然大怒是早就料到的事情。

他们知道,帝渚自然更清楚。

“三娘,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帝渚的声音很低,低的令她生了将军此刻竟是在笑的错觉——苦涩且悲凉的笑。

听着这声,三娘的心都泛起了抽茧剥丝的疼。

她们完美如同天神一般的将军,行军布战时运筹帷幄,算差不落,战场厮杀时英勇无敌,一把长剑傍身,无人可近十尺,所杀敌军没有过万也有八千,名声响亮三湖四海,无人不晓。

这般强悍霸道的铁战神,当世再找不出第二个的将军,回到了家乡后,反倒活得步步小心,谨慎避世,简直令人痛心无比,又极尽惋惜。

三娘敛了神色,叹息入腹,定定答道:“没有,将军天资聪慧,心思细腻,做的事事决定都是再三考虑的,纵使三娘粗鲁不懂政事,却明白将军的一切所言所为皆是有理。”

话落,前方传来一声浅浅的嗤笑。

“你们奉我为神,理所应当的认为我做什么都没有错,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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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其实又不服,是不是?”

“三娘不敢。”

三娘急声回答:“我们对将军忠心可鉴,马首是瞻,绝无不满。”

“真无不满?”

“没有,不管他人作何想,属下几人跟随将军数年,对将军始终如一,定然不会质疑将军!”三娘铿锵答道,“倘若三娘此刻说的有只字假话哄骗将军,便叫九天神雷降下惩罚三娘,让三娘魂飞破散,永堕无垠地狱!”

“……”

她发的誓太狠太重,叫人一时都无话可说,不知该骂她胡言乱咒,还是该夸她忠心不假。

帝渚沉默了片响,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美丽女子一眼。

见她目光灼灼,毫不回避的瞪着自己,漂亮妩媚的丹凤眼程亮程亮的像有无数星辰坠入,清澈透底的绝无半分假意,她忽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一笑,便是冰川顷刻消融,大地万物复苏,寒流化作涓涓春水,纵使再冰冷坚固的人心都要在这一笑面前片片瓦碎,融化润土。

三娘看着这无疑是罕见至极的纯粹笑容,一时看的回不过神,突然不知自己姓甚名谁,身处何地。

亲娘哟,跟了这冰山无情冷酷一样的主儿快有六年多了,但见到自家将军这般笑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次就能叫人永不敢忘,铭感五内!

可惜那抹浅笑来的突兀,走的也极快,只是个转眼又恢复成了不苟言笑的冷酷将军,三娘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回味着那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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