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寒一小口一小口将这杯里的酒很快喝完了。酒味清甜,但喝到最后,却有一丝丝的苦味,不过味道并不重。
怎么样?严珂问。
很好喝。赵雪寒点头笑道。
严珂见赵雪寒喜欢,没有说话,只不过眼里带了些淡淡的笑意,他将赵雪寒手中的杯子再次斟满。
赵雪寒看着杯中漾起的圈圈清波,抬眼看着严珂。
你也喝一点吧,他举起杯子在嘴边碰了下,我一个人喝酒,未免有点孤单了。
严珂微微抬了下眉毛。他看着赵雪寒,却并没有拒绝,而是拿出一只杯子,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抬起酒杯,轻轻地在赵雪寒的杯沿上碰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
赵雪寒笑了起来,也学着严珂的样子将整杯酒倒进了嘴里。一股辛辣和苦涩顿时从嗓子中冒出,他不禁咳嗽了几下。严珂似乎轻笑了一声,伸手帮他捋了捋背。
这酒喝到最后有点苦。赵雪寒说。
酒里加了雄黄。严珂说,倒了第三杯给赵雪寒。迎冬会时,平民家里需要辟邪,所有的酒中都会加。没有什么坏处。
雄黄?赵雪寒将酒杯举到嘴边,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在死前听说过一个蛇妖饮雄黄酒现原形的故事,不由得又看了严珂两眼。
怎么?严珂注意到赵雪寒的目光。
没什么,赵雪寒笑道,小小地抿了一口酒,我在想,你要是喝雄黄酒的话,会不会也会有什么变化?
变化?严珂抬起眼。
你看,你上次脖子上受了那么重的伤,酒壮怂人胆。喝了点酒,赵雪寒的胆子也大了,开始胡言乱语,他举着酒杯,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结果没几个时辰就好了。我就在想,你会不会不是一般人?会不会是其他什么东西变的?
雄黄酒对妖怪邪物有效,严珂淡淡道,我不是妖怪,雄黄酒对我没用。
赵雪寒将酒饮下,睁开眼仔细看着严珂。
真的?他傻傻地笑了一下,口里一股酒精的味道漫了上来。
这具身体似乎真的酒量不行,只喝了三杯,他的眼前就开始出现重影。他揉揉眼睛,迷糊地看着眼前的人。
头有点疼。赵雪寒按了按太阳穴。
模糊之中,那雄黄的苦味仿佛冲破了赵雪寒脑后尘封的记忆,将一个朦胧的身影拉到他的面前,与严珂的样子渐渐重叠。
是谁?他是
他睁大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人,酒入肠胃,仿佛突然烧灼起来,连带着赵雪寒的心脏烧得生疼。
严珂见赵雪寒将杯中的酒饮尽,正准备为他添第四杯时,却看到赵雪寒手中的杯子滚落,沿着衣物滑倒了地上。
他抬头,看到赵雪寒直直地注视着自己,眼中两行清泪涌出,顺着下巴滑落在衣襟上。
严珂有些慌神,他丢下酒壶,径直上前捧起赵雪寒的脸,用手背轻轻地将他脸上的泪擦去。
喝醉了?他轻声说。
赵雪寒呆呆地看着他,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他的手攀上了严珂的手背,将他的手掌轻轻按在自己的脸上。
何何岩,赵雪寒侧着头,怔怔地看着严珂的眼睛。
严珂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你是何岩不对随即,他缓缓放下手,垂下眼睛,一行眼泪又落了下来。
怎么可能会是何岩呢。赵雪寒喃喃道,我可是已经死了啊。
严珂瞪大了眼睛,倏然起身,放在身旁的酒壶瞬间倒地,骨碌碌地滚远了,将一股梅子清香洒得满屋都是。他双手紧紧钳住赵雪寒的手臂,嘴唇不住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雪寒睁着朦胧的泪眼看着严珂,也不说话。严珂紧紧咬住了嘴唇,伸手就将赵雪寒揽进了怀里。
是雄黄严珂低声说。雄黄酒不只能辟邪,也有解毒的作用。或许是酒里加的一点点雄黄,让赵雪寒前世时喝进的孟婆汤稍稍化解了一些。
他想起来了吗?
严珂心乱如麻,紧紧抱着赵雪寒。他怀里的人将眼睛贴在他的肩上,身体微微地抖着,肩膀上的衣物,已让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我好怕。他听到赵雪寒小声说。
没事。严珂用手摸了摸赵雪寒的头发,我在。没什么好怕的。
赵雪寒摇了摇头。
我死了啊。他低声说。我就这么死了,就留下他一个人了。
怎么办赵雪寒声音带着哭泣的哽咽,我就这么死了,他一个人要怎么办?有人要欺负他怎么办?我怎么这么傻,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他明明都和我说过很多次了
严珂闭上了眼睛,手紧紧攥住了赵雪寒背后的衣服,他将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了一些,轻轻贴上那湿漉漉的脸颊。
他没事的。严珂低声说,没事的,他很好。
赵雪寒小声地抽泣着。
他肯定后悔了。他说。后悔遇到我这种人。
他没有。严珂说。
是吗。赵雪寒将眼睛埋在严珂肩上的衣物中,他呼吸不平稳,仿佛被巨石压住鼻腔。
随即是长久的沉默。
赵雪寒的手攥住了严珂的袖子。
但是我后悔了。赵雪寒低声说。
严珂猛然心一沉。他似乎不太相信:什么。
我后悔了。赵雪寒说,微热的眼泪落在严珂的肩上。
我如果没有遇到他就好了。
严珂僵住了。他那冰冷的脸闪过一丝痛苦的表情,转瞬即逝,双手松开了赵雪寒,缓缓地垂了下来。
赵雪寒从严珂肩上抬起头。他双眼通红,脸上一片凌乱,微微侧着头,似乎想从严珂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来。
严珂转过脸,闭上了眼睛。他沉默许久,然后微微张开双唇。
为什么后悔?他问。
赵雪寒怔怔地看着他,随即侧身垂下头,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我累了。他缓缓倒在了床上,阖上了眼,我累了。头好疼。我要睡了。
严珂站起身。床上的人说过不负责任的话后,便紧紧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似乎真的就这样自顾自地睡着了。严珂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赵雪寒眼角的泪痕,也并没有令这人醒来。
他将被子拉到赵雪寒胸前盖好,后退几步,将倒在地上的酒壶捡了起来,然而手却晃了一下,那酒壶便再次摔到地上,碎成几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