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皎皎觉得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很漫长的梦。
梦里没有诸天神佛,没有天下苍生,仅有一条被她捡回家的黑蛇,和抵死缠绵。
她下意识将干枯的蛇鳞挡在身前,按压了一下眉心,还有种半梦半醒间的错乱感。
她抬眸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一个很空旷的大殿,殿内仅有一个占地很大的水池,其中放着一张水床,她看着自己华美的白色鳞片在光下闪烁着的粼粼光芒,略感头疼。
小棠?
不用想,只消闻到周围浓郁的、带着强烈个人气息的味道鱼皎皎就知道把自己放在这儿的人是谁。
由于被封印限制了力量,棠华连完整的人形都维持不了,下半身仍是一条蛇尾,但这并不叫人感到恐惧,反而叫人有种背德般的禁忌心情。
鱼皎皎垂眸望着她,好一会儿才记起之前发生的事,心底像是坍塌了一块,有什么东西生根发芽,她澄净的眸子微微闪烁了一下,良久,才轻轻叹息一声。
棠华其实是有些忐忑的,蜕皮是她们这种生物的本能,哪怕修炼了也不能避免,不过棠华上一次蜕皮已经是几万年前了,再加上她还是被封印的状态,能力受损,所以哪怕是要蜕皮,时间也理应会更加往后延,所以棠华下界时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事。
但谁知这事却突然而至。
蜕皮是蛇类最虚弱的时候,哪怕是棠华也亦不能免俗,甚至因为本体本能的收拢力量而避免蜕皮失败,导致了能量无法传输到下界,而致使下界的分身只能靠原本的能量维持几身,为求自保,本能的抛却了智慧选择蜕皮自保。
修行的蛇类,每一次蜕皮,都相当于人类修士的天劫。
因此那会儿棠华本能的选择了带上了鱼皎皎,然后,嗯就双修了
以往的欢好,都仅仅是欢好,唯独这次,是双修。
这就导致了一件很复杂的事,两种相克的能量互相促进,虽然保证了她安稳度过劫难,但双修着双修着也导致了,她们就这么飞升了
到了飞升这个境界,哪怕是在小世界飞升,也自不可曾经同日而语,灵魂碎片互相吸引,于是鱼皎皎就回来了。
但这还算不上让棠华烦恼的事,她真正烦恼的是,是她当时是真正的兽类思维,传宗接代为本能,而修行者若想怀孕,可比普通人要容易的多,所以棠华现在很忐忑,生怕鱼皎皎肚子里真的揣了一个崽。
要是真有了,她说打掉对方会不会打死她?
不过这点忐忑,在鱼皎皎叹息时,反倒化为了熊熊怒火,就好像是在责备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这让她忍不住想,果然,她还是闭着眼睛不说话时看着更乖巧一些。
棠华琢磨着干脆趁她不备再让她去小世界走一遭算了,手腕却被对方给抓住了。
鱼皎皎静看着她:休再胡闹。
胡闹?棠华气笑了,在你眼里,我是不是不管做了什么,都是胡闹?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一怔,像是在斟酌着用词,良久才轻叹,伸手抚了抚棠华发顶,你乖一点。
她道,你若想与我成亲,待我解决了那事,便与你成亲。
只是,明明说的是风花雪月,眉目却仍旧平静无情。
棠华不置可否的笑笑,这话看上去更像是在安抚一个麻烦,而非两情相悦。
她从不擅长察言观色,也不会什么阴谋诡计,思维向来直白得让人无语凝噎,不过她总有办法把人逼到自己能看得懂的水平线。
我确实想,棠华坦然地看着她,但是
她顿了顿,心口骤然飞出了一条粉红的丝线,随着情丝被抽出的瞬间,过往也逐渐烟消云散。
众生平等,难道就因魔气在她周围悬而不散就不救了?
他们不能没有我,小棠,求你了,放我走。
我不知你生辰,只是当初捡到你时,便是今日,这枚玉簪,你可喜欢?
棠华,你为何要杀她?!
过往的一幕幕如昨日才经历过一般,而后,倏地静止,如同阅尽千帆的老人,再找不回当时的心情。
棠华!
她抬眸,眼中缓缓沁起水光,面对对方又恨又恼的神情,缓缓弯起眼。
记忆里刻骨铭心般的往事再激不起任何波澜,连心动都倦怠,心肝儿那双眼,终于不再似以往那般平静无波,只是连快意都难升起,仿佛什么事,都再难让心湖掀起涟漪。
棠华勾了勾唇角,眉目疏淡且平和,再不见戾气:明月域主。
山海界有九域,鱼皎皎独掌一域,被尊称为明月域主。
鱼皎皎手一颤,伸手捂住她的双眼,却见棠华突的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她的接近。
她终于失态:你闹够了没有?
棠华唇畔浅浅上扬:我从不知道,原来无情之人,心里会是这般好受。
早知如此,我早该这么做了。
第120章最后的最后【八】
棠华从不说谎,这不是因为她是什么正直的人,而纯粹是不屑,她不觉得这世上有什么人、有什么事能值得她说下谎话。
但这次,她却是说谎了。
其实这感觉并不好受,心空茫茫的落不到实处,仿佛用什么都填不满,情之一字,最是害人,可任何生物的欲望,都是由情而起,没了欲望,又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
棠华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这种状态有些像病入膏肓的抑郁症患者,能清楚的认知一切,却连开口多说句话都疲惫。
但她仍如计划那般行事。
她从来都是记仇的人,你要我不痛快一日,我便让你不痛快百日,吃什么都不吃亏,若是选择永远都不变还好,只要动摇了,那她便能借此报复。
棠华从小到大都不知该怎么让人开心,但让人心里不痛快,却是从小就会的。
她往她心口扎了一刀又一刀,总该还回去的。
小棠,你不要这样。鱼皎皎知道棠华气性大,做事随心到了极点,恣意妄为,但没想到她气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我觉得我这样挺好的,棠华低笑,从此你走你走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想来明月域主也早厌了我,这样不是很好,一别两宽,江湖不见。
明知棠华说的是气话,但鱼皎皎仍然难以扼制的沉下眼,抓着她手腕的手下意识用力,将她拽进怀里,抬起她的下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是山海界的生物,待到情丝长回来的那一天,我看你如何自处。
这你都知道?
棠华低眉浅笑,发挥出了超凡的演技:那时候,没准我早就找到新欢了。
鱼皎皎皱眉,明知这只是激她的话,但仍然难掩心中烦闷,却又很快舒展开来:那你也得有机会去找!
棠华还在想这话是什么意思,刹那间却觉眼前一黑,顿时便失去了意识。
鱼皎皎伸手接住她,心情复杂的想,她终于还是成了自己曾经最反感的那类人。
以往她并不是这样的,她从不认为情爱是多复杂的事,当断则断,该合就合,若一方想要离开,另一方也没必要阻拦,人只要活得豁达一些,很多事便都迎刃而解了。
但现在她却觉得,若是尚有回旋的余地,又何必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