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幅幅画面在竹简上闪过,杜柏在上面看到了陈歌和钟香巧的身影。
市医院里,钟香巧面色憔悴地等在结果室外面。
几个月之前,她突然开始时不时头痛。一开始她以为不是什么大问题,忍一忍就过去了。可疼痛却一直很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她不得不依靠止疼药来缓解,可是现在,连止疼药都没有用了。
今天上午她在家里做着家务,两个孩子在房间里学习。
在弯腰拖地的一瞬间,钟香巧突然觉得一阵眩晕,胸口也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闷,让她喘不过气来。她扶着拖把的杆子让自己不要晕倒,慢慢地滑坐在地上。
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动着,心脏也跟着沉重缓慢地鼓动。她感觉自己的手脚都已经麻痹了,耳边只有翁鸣声,眼前也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模糊。
过了一会儿这样痛苦骇人的状况才有所减轻。
钟香巧扶着一旁的茶几慢慢站起来,然后又迅速地靠在沙发上平复呼吸。
等到一切都恢复正常后,钟香巧当机立断回了卧室换好衣服,嘱咐两个孩子乖乖待在家里,拿起手包就往外走。
拦下一辆的士,钟香巧一刻不停地赶往市医院。
这位女士,您的CT结果不太乐观。医生面色严肃地冲钟香巧说道。
他把片子放在打光屏上,指着上面的一块阴影:我们初步判断,这是一个肿瘤,恶性良性还不好说。
脑部的肿瘤需要引起重视,一旦它增长到一定体积,压迫到血管,很可能引起脑部出血。
钟香巧已经吓懵了。她只是头痛,怎么就变成脑子里长了个肿瘤?
医生,那这还有救吗?
不好说,如果是良性肿瘤,只需要手术就可以切除。如果是恶性肿瘤,完全治愈的可能很小。
钟香巧拿着诊断结果和病历本失魂落魄地走在医院里。怎么办,这个病到底治不治。治,需要花钱。不治,她很可能活不过一年。
坐在排椅上,钟香巧终于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经历这些,凭什么全部的苦难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多年以来积攒的负面情绪在此刻全部爆发了出来。家庭的压力,生育的辛苦,婆媳的矛盾,子女的未来,病痛的折磨,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崩溃。
钟香巧心底升起一股怨恨。她本来拥有人人羡慕的工作,都是因为陈歌,还有他那对老不休的父母,让她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这位小姐,你怎么了?一个女人坐到了钟香巧的旁边,关切地问道。
第29章白衣女人
女士?白衣女人见钟香巧没有反应,又拍了下她的肩膀,再次出声询问。
关你什么事!钟香巧平时也是很有教养的一个人,可是现在的她连命都保不住,还谈什么素质和教养。
抱歉。白衣女人的手缩了一下。
而后她并没有在意钟香巧恶劣的态度,再度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
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说出来就好了。她温柔的嗓音缓缓流出,平和而且还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得了绝症!绝症!没半年可活的绝症!我说出来了!然后呢!说出来就能治好我的病吗!似乎找到了爆发点,钟香巧歇斯底里地冲女人大声吼着,引得小路旁边的人都为之侧目。
那真的好巧啊,我跟你一样呢。白衣女人把头上戴着的花朵太阳帽摘下,露出了她稀疏得只剩下没有几根头发的脑袋。
钟香巧愣住了。她看着女人的头顶,不由地想到自己以后也会变成她这样,面色苍白,连头发都不剩几根。到那时候陈歌不知道会不会嫌她丑,他的那对父母会不会更为难她
登时,钟香巧就对面前的女人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情绪,一样的绝望,一样的痛苦。
抱歉。面对女人,钟香巧慢慢冷静了下来。自己现在还没有病入膏肓,也不像这个陌生女人一样一脸病容。她还有机会,还有机会可以活下去。
白衣女人还是微笑着,冲钟香巧摇摇头。
就算是还有一天活路,也不能放弃。
你不懂,我真的太难了钟香巧没有任何人可以去倾诉。她的生活被家庭团团围绕,她的身边只有年幼的孩子,懦弱的丈夫和咄咄逼人的公公婆婆。
她甚至只能与这个才认识不到10分钟的女人敞开心扉诉说她这些年所承受的苦楚。
这有什么的呢?女人听完钟香巧的抱怨后,依旧是那副温柔的,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已经生了三个孩子了,都不是男孩。女人的手抚上自己干瘪的小腹。
我的身体实在是撑不住了,最小的那个孩子流了,我也一病不起。
等我睁开眼的时候,他们全都跑了。我的丈夫和他的家人,他们把我扔在医院里自生自灭,我也联系不到他们。
钟香巧听女人说着,心都要揪起来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过分的人,简直跟陈歌他父母一个样恶心。
好在我还有家人,他们没有放弃我。女人温柔地笑了。
她歪着头,眼睛清澈得看不出一丝阴霾。
但是为了给我治病,他们花得钱已经太多了。
钟香巧以为女人接着会说,她想要放弃了,劝自己带着她的那份力量活下去。这是安慰人惯用的方法。
但他们说:只要你能活着,我们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你能活着,我们就开心了。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活下去,活给他们看,更要活给我那个没有担当的丈夫看,让他知道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误。女人把头转回去,低下眼睛。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从女人的侧脸直射进钟香巧的眼睛里,让她看不清女人的表情。
你的脖子,没事吧?钟香巧完全被女人的故事吸引住了。她的目光开始追随着女人的一举一动,对她的经历感同身受,仿佛自己就是面前的这个女人一般。
啊你说这个啊。女人僵硬地转动了下脖子,又再次面冲钟香巧。
我在床上躺太久了,脖子都转不动了,像断了一样。女人开了个玩笑。
你的陪护员呢?
治病花了这么多钱,我是请不起陪护员的。女人微微一笑,平常就只有我的家人和护士在照顾我,今天我好不容易才被允许出来走走。
女人手指着背后医院综合大楼的上面一层的一个窗户:我就住在那个病房。
这样怎么行!钟香巧说道,你一个人这样出来太危险了,万一有个什么事都没人帮你。
没事的,我每天都从窗户往下看,这个小花园没有都有很多病人在散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钟香巧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处在死亡的恐惧之中,转头就变成了一个啰嗦的老妈子。
世界上的好人也多呢,就像你一样心地善良的人。女人站起身来。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要不然护士该来找我了。女人拍拍自己的白裙子。
你愿意送我回去吗?她笑着看着钟香巧。
可以钟香巧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着女人的那张脸就不由自主地答应了下来。她不是个老好人,她的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她,她没有时间送女人回到病房。
可她清楚地听到自己说出了可以两个字。想继续开口的时候,她却觉得自己送女人回去是理所应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