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抬手取下眼睛上蒙着的黑色眼罩,适应了几秒后,才看清那张苍白的脸,五官深刻,冷峻中夹杂着一丝收敛到极致的脆弱。
这是傅红雪,与记忆中完全重合。
黑洞洞的枪口正在两步远处对着叶开的额头,他眼神坚定,眼底深处却并不平静。
叶开不动声色地扫视周遭,自己正身处一个50平米左右的小房间中,从装潢来看,似乎还在工业园区的某间厂房里,正前方有一扇完全放下的卷帘门,狭小的窗户在很高的位置,晦暗的天光从窗户里透进来。
此刻究竟是难过还是开心,连他自己也确定不了。
你看到了么?傅红雪先开口。
看到什么?叶开不解地问。
即便过了几千几万年,我们还是要拨刀相向。
叶开的心脏钝钝一痛,为什么?
因为你是警察,我是毒贩。傅红雪声音低沉。
叶开摇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
你怎么会加入了他们?
傅红雪短促地冷笑一声,因为我的父母是毒贩,而我从小就是毒贩的儿子,你说,毒贩的儿子不做毒贩要做什么?
是么?叶开无力地摇头。
最可笑的是,我跟在毒贩身边这么多年,到现在才知道,他们并不是我的亲身父母,反而是杀害了我父母的仇人。
这变化淬不及防,让叶开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
但他脑海中快速闪现一个画面,那是陆小凤离开城北分局时,和那部与萧十一郎联系的手机一起放在自己桌上的密封档案。
当时,他似乎已意识到了,里面放的是什么。
之后,他一个人的时候,终于将那份尘封了近两年的最高级别机密档案启封。
里面放的果然是整个风城警务系统历年来所派出卧底的全部档案。
叶开看到的时候,震撼程度不亚于在内心爆发了一场火山。
那数十份档案上,不带任何感情的平铺直叙,将每一个卧底何时派出,执行什么任务,最终结局怎样,如实地记录在案。
那时,叶开还未恢复对傅红雪的记忆,但他在翻到其中一份档案时,竟不自觉地停留了很久。
因为那名卧底警员已成了烈士。
他在毒贩集团卧底三年,在最后一次行动中暴露,但他没有其他卧底的好运,毒贩将他沉湖,还将他无辜的妻儿带走,数十年间音讯全无......
叶开凝注着傅红雪,他在这一刻才猛然回想起,那个卧底的名字,杨常风。
在古代的记忆里,杨常风就是傅红雪的儿子......
你是杨常风的儿子。
傅红雪苦涩地勾动唇角,我是。
叶开不可置信地看着,你已经知道了你父亲的事情?我是说,我曾无意中看到了杨常风二级警督的卧底档案。
我机缘巧合下,发现了所有的真相。杨常风被沉湖的那年,她被刺枪抓来,关了几天后残忍杀害。那时我只有一岁,并不记事,于是,他们把我养在了集团里......
养在集团里?
对,刺枪是个女人,母性似乎是所有女人的天性。
叶开黯然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真相为何还不离开他们?
如果你从小就将他们当做你的亲人、你的父母和兄弟,你会怎么做?
叶开回答不出来,因为他不是傅红雪。
他没有一个因公殉职的卧底父亲,更没有被仇人养育的两难感情。
叶开沉默片刻,我不知道,但你不该继续将自己困在这些痛苦的恩怨中,我希望你能重新回来。
回到哪里?
回到外面有光的地方。
我还能回来么?
能,一定能......
傅红雪鄙夷地斜勾唇角,你以为你们的行动还能成功么?你被我带走了,没有那部定位的手机,他们找不到工厂的入口。
叶开平静地开口:我在见到你的时候,已将位置发送出去。
傅红雪微微眯眼,很好,但就在你见到我的前几分钟,我已把有鬼的事情通知公子。
叶开心中猛地一凉,如果是这样的话,莫非行动已经失败了?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你比我更早,但谁说后发不能先至呢?
傅红雪的嘴唇紧抿成一根直线,你好像很有信心?
对!叶开的视线焦点略过那个黑洞洞的枪口,径直停在傅红雪苍白的脸上,他往前踏出一步,要不要我们打个赌?
什么赌?或许是因为时间太久,或许是因为叶开的步步紧逼,傅红雪握着枪的手指在细微地颤抖。
如果,这次行动成功,你就待在我身边。
如果失败了呢?
失败了,天涯海角,我跟你走。这句话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你知道跟我走会是什么后果么?
我知道,再也不能做警察。
即便是这样,你也不后悔?
绝不后悔。
叶开一步步靠近,英朗的眉目一点点清晰地展开在眼前。
傅红雪突然如同被人在肚子上打了一拳般躬起,整个身体簌簌地颤抖,手中的枪砰一下掉落在地。
叶开一步跨过,伸臂揽住他的背。
只见傅红雪面色青紫,瞳孔散大,死死紧咬牙关,浑身抽搐,约摸半分钟后,才渐渐平息下来,闭着眼,沉沉地昏睡过去。
叶开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怀里的面容,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舒出口气,升起卷帘门,将他打横抱在怀里,走出了这个小房间。
天色大亮,已经过去一夜,局里的人已经撤走,这片园区安安静静,只有不远处正在运转的工厂不时发出声音。
叶开抱着傅红雪,径直走向园区的大门。
*
身下的人双目焦点涣散,紧蹙着眉,白皙的脸颊晕开一抹嫣红,他轻轻地喘息,发出令人心动的低吟。
上面的人突然停下动作,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你......在干什么?
那人笑得懒散,看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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