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余杭蹲下身,又揉了揉小唯的脑袋:我们小唯也是辛苦了。
季唯一扑进她怀里,在她的作训服上揩着眼泪:姑姑,小唯不辛苦,不累,今天真的,真的,只是太困了就睡着了我错了,对不起,姑姑,对不起妈妈,我以后不敢了,再也不一个人跑出去了,你们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宋余杭揉着她的脑袋,把人扶起来:你乖,快跟着妈妈回家吧,姑姑和妈妈没有吵架,我们只是因为一些观念起了争执,但这并不关你的事。
小唯宋余杭握住她冰凉的手拍了拍,又勾起了她的尾指,和她拉钩。
不管我和妈妈变成什么样,小唯要永远记得,姑姑是爱你的。
小唯懵懂的眼里似乎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她还是重重点了头。
嗯,好,小唯也爱姑姑。
宋余杭起身,这话是对着季景行说的:既然你开了车,我就不送你们回去了。你好好考虑一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苦了自己也苦了小唯,何必呢。
她话说完,转身就走,去开自己的车追林厌,跑了两步却又转过身来道。
路灯下积雪上映出她颀长的身形,宋余杭露出今天第一个略有些腼腆又有一丝害羞的笑容来。
对了,明年我和林厌结婚,欢迎你来。
***
小姐,回别墅吗?司机回过头来道。
林厌看着车窗上流淌过的街景,神色略有一丝寂寥。
不,去泰安精神病院。
宋余杭现在说不定就在别墅门口堵她呢,她现在暂时不想看到她。
林厌捏了捏挎包,更何况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完成。
第83章线索
泰安精神病院。
人睡了吗?林厌透过铁门上方的空隙往里望去,只见陈阿姨侧身躺在床上,床旁放着输液架,上面的瓶子已经空了一半。
院长跟在她身边,毕恭毕敬的:吃过药就睡了,小姐。
她肯主动服药了?
医生苦笑:我们把药捣碎了混在饭里喂给她的,不然也是不肯吃的。
林厌眉间笼罩了一层忧色:她还有康复的机会吗?
院长四十开外,没跟着她之前也是国内某三甲大型公立医院的精神科主任,摇了摇头道:基本很渺茫,已经这个年纪了,只能说是延缓病情,减少复发。
林厌自己也算是半个医生,七年前托人在国内找到她的时候比现在疯的还厉害,缩在桥洞底下,别说分出男女了,连人形都看不出来。
这七年来她用尽了一切医疗办法,常规的,非常规的,物理的,心理的,各种前沿药物,尖端科技,陈阿姨也只能恢复到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状态,还远远达不到精神病人康复出院的指征,而随着年龄的逐渐增长,各种并发症也随之而来,高血压、心脏病、贫血、胃溃疡等等。
她年轻时为了找初南吃了太多苦,在年老后身体就日渐垮塌了下去,只有衰老,是人类无论如何也无法阻止的。
林厌看着她花白的发心里一颤:开门吧,我进去看看她。
院长犹豫:小姐,太危险了
毕竟是个精神病人。
开门。不容置喙的语气。
院长头皮一麻,只好拿着钥匙把门给人打开了。
林厌走进去,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挎包里取出一根试管递给了他。
找个人做检验,就在咱们自己的实验室做,最迟三天之内,我要看到检验报告。
院长双手接了过来:是,小姐。
院长走后把钥匙留给了她。
精神病患者的病房里连把椅子都没有,林厌在床边蹲了下来,打量着她沟壑遍布的脸,替她把黏在侧脸上的白发梳理到耳后去。
也许是因为药物的缘故,陈妈妈睡得很沉,她就这样看着看着,难免想起了十多年前第一次去陈家的情形。
两个人同撑一把破破烂烂的雨伞,跑过泥泞的小道。
有不怀好意的邻居小孩在身后指指点点。
哟,那不是杀人犯家的小孩吗?还好意思回来。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别看学习好,说不定也是焉里坏呢,你可不许跟她玩啊!
就是就是,走走走,别看了,回家吃饭了,让人家听见了一会回头给你一刀,哭都没地儿哭去。
林厌要往雨里跑。
陈初南一把拽住了她的袖子:林厌,你干嘛去?!
你就让他们这么说你?少年林厌自有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侠义心肠,往常她和陈初南不熟,但她现在腰上还系着人家的衣服,自然不好意思再袖手旁观。
她向来是恩怨分明,谁对她好她就对谁好的。
陈初南摇头,收了伞,推开了自己家破旧的木门。
我习惯了。
她的脸上并没有什么难过委屈或悲伤的神情,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般的寻常,转头叫妈妈的时候语气又多了几分轻快活泼。
她是真的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
妈,我回来了。
陈妈妈正在炒菜,煤炉子放在窗口旁边,就那么摆在地上,弯着腰,吃力地掂着锅勺,闻言转过身来却是一愣。
回来啦,这是
自从她父亲入狱后,母子俩的这个小家还从未有人踏足过。
陈初南兴奋地拽着她的胳膊,把人推到了屋中间:妈,她叫林厌,是我的同学。
陈妈妈略有些拘谨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招呼着她:坐,坐,林同学快坐,正巧在做饭,一会留下来吃点吧。
林厌站着没动,也没叫人,一来是对这样的热情十分不习惯,二来是
陈妈妈看她站的姿势颇有几分忸怩,小脸煞白,腰上还系着陈初南的校服外套,心下了然。
不舒服吧?女孩子第一次来月经都会这样的,一会阿姨给你熬点酒糟蛋喝了就不疼了。
那是十二岁的林厌第一次听见月经这个有些陌生的名字,她脸上起了一层燥意,仿佛这是什么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东西,局促又不安地蜷起了脚趾。
她几乎想立马夺门而逃了。
而陈初南仿佛很有经验的样子,拉着她往帘子围起来的床后走。
妈,我先带她去换件衣服。
陈妈妈边炒菜,边回了句:上次给你买的那条新裤子,拿出来给你同学穿吧,我看你们差不多高,应该能穿的。
陈初南的校服都是洗了又洗,穿了又穿,不光袖子裤腿短一截,还打着补丁。林厌却是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虽然新衣服老是被她打架弄的脏兮兮的,但那脚上穿的凉鞋却是电视上的最新款,初南妈妈一年的工资估计都买不起。
陈初南从衣橱最底层翻出了那条裤子,说是衣橱就是几个塑料箱子垒在一起。
裤子包装袋还没拆,她爱惜地摸了摸,轻轻把塑料袋拆开,一股劣质牛仔裤的味道散了出来。
陈初南略有些不舍,却还是把裤子小心翼翼递到了她手里:喏,你穿这个吧。
等她红着脸从帘子后面出来,几个椅子拼起来的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这个家家徒四壁,除了床连个像样能坐的地方都没有,墙壁斑驳剥落的地方都用报纸糊着,另一面则贴满了陈初南的奖状。
陈初南就盘腿坐在潮湿冰冷的地上,林厌慢慢往过去走。
明天我还一条新的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