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一切,宋余杭拨弄着火星,没抬头。
你睡会儿吧,还在发烧。
林厌哪敢睡啊,再害怕睡着又说出了什么话惹来她的怀疑,尽管,她已经疲累到连眼睛都睁不开的程度,更遑论还发着高烧。
这屋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还有烧水的铁罐子。林厌迷迷糊糊看着她出去,回来把什么架上了火堆,不一会儿,屋里响起了咕嘟咕嘟烧水的声音。
她就枕着这人间烟火声,看着火堆旁边她的眉眼逐渐模糊不清,最终彻底昏睡了过去。
宋余杭起身,把人扶正躺好,替她掖了掖被子,正巧水开,她端了下来拿去溪水里冰了冰,回来吹了又吹才把人扶起来小口小口地喂她喝。
林厌吞咽着这温热的水流,直觉得缓解了嗓子眼里的焦渴,整个人也暖和了许多。
她喝得未免有些着急,咳了几声,水珠从唇角滑落,宋余杭拿手背替她揩掉了,放下水罐,把人躺平放好。
睡吧。
她听见她在耳边轻轻说着,林厌想回答些什么,却是虚弱到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她迷迷糊糊睁眼,就看见宋余杭把沾了水的湿帕子轻轻贴上了她的额头。
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林厌再也支撑不住,彻底被倦意拉入了黑暗里。
等她睡着后,宋余杭也没闲着,下过雨的丛林又湿又冷,她得保证火堆彻夜不息,用来保持这屋里的温度,还得隔一会儿就出去一趟洗洗帕子,替她敷着额头降温。
到了后半夜,林厌的脸没有那么红了,体温逐渐趋于正常。
宋余杭这才放下心来,靠着床边坐了下来,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她看看她睡得正香,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举起了胳膊,脱了衣服扔到火堆边烤着,只穿了一件黑色背心盘腿坐在地上。
林厌其实睡得没有那么沉,一来她在进进出出,二来外面雨急风骤,三来她替自己清洗伤口的时候就已经半梦半醒了。
强忍着没开口只是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也就索性一直睡下去了。
直到此刻被她一个喷嚏惊醒,随后看见她脱了衣服坐下来,背对着她,露出了修长又有力的臂膀,以及完美的肩颈肌肉线条。
林厌难免流连地多看了几眼。
宋余杭闻所未闻,从换下来的衣服兜里摸出了一枚亮闪闪的戒指。
打架的时候怕弄丢就摘了。
宋余杭摩挲着这枚钻戒,在想事情,想林厌和裴锦红,一会儿是林厌冲她笑,一会又是裴锦红冷漠又充满敌意的表情。
她的理智和感情就这样被撕扯着,搅得她的心底一团乱麻。
林厌死了,她亲眼见过她的尸体,不会错。
可是裴锦红却出现了,一个长相性情都酷似她的人,除了发色不一样,眼角的那颗泪痣,身上的疤痕,林厌有的她都有。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吗?
宋余杭把头埋进了自己臂弯里,头一次开始犹疑不定了。
林厌是躺着的,可是自从她拿出来那枚钻戒的时候就开始不淡定了。
背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
她醒了。
宋余杭依旧没动,从臂弯里抬起头,摩挲着那枚戒指,抿着唇角,眼眶微红。
林厌偏头看她,哑着嗓子说。
你结婚了?
宋余杭回过神来,把戒指戴进无名指里。
嗯。
林厌心酸,竭力保持住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哽咽和嫉妒。
那你老公呢?
宋余杭摇了摇头:我没有老公。
那
她摩挲着那枚钻戒,笑了笑。
是我妻子。
林厌心底蓦地涌起一股酸涩,直冲眼底,她得庆幸她没有回过头来说,才得以让自己暴露这片刻的脆弱。
她飞快抬手揩了一下眼角,吸了吸鼻子,装作陌生人一样问。
想不到你还是是个同性恋,那你妻子呢?
宋余杭唇角的笑容变得苦涩。
她不在了。
林厌翻过身去,把脸埋进了潮湿有味的被子里。
宋余杭转过脸来,看着她的背影。
你和她长的很像。
林厌一边冷笑,一边落泪。
她也没回头。
是吗?怪不得你对我这么好,不过,你记清楚了,我叫裴锦红,不是谁的替代品。
好,我记住了,那你能当着我面,看着我的眼睛,再把这话说一遍吗?
宋余杭波澜不惊的声音里暗藏了尖锐。
她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林厌是了解她的性格的,比谁都了解,尤其是在对自己这件事上,她表现出了极大的执拗,甚至是有些偏执。
无论是从前追她的时候,还是现在。
她披着被子坐了起来,乌发垂在肩头,神情恢复了冷硬。
她看宋余杭像在看宿敌、仇人、对手甚至有一丝朋友间的惺惺相惜,但是唯独没有爱意,一丁点儿都没有。
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似宋余杭还没开口,就已经红了眼眶。
她没重复那句话,她只是说。
今天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以命抵命,算是扯平了,下次再见,你有你的立场,我有我的坚持。
我们
林厌稍微顿了顿,抬眸直视她的眼睛。
就是敌人。
光是这样还不够,她得再狠一点,摧毁她全部的爱意和信仰。
夜总会里不少兄弟见过你,我猜你一直在找我,无非是想知道那对兄弟的事,没错,他们是找过我,要我帮他们把拐来的孩子卖到东南亚去
我答应了,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你妻子的死也和我有关。
只是片刻的停顿,林厌眨了一下眼睛,把泪水逼回去,没露任何破绽。
仇人就在眼前,你不想报仇吗?救了我不会后悔吗?不想从我嘴里套到更多的消息吗?
一连串连珠炮一般的问话令宋余杭死死捏住了拳头,目呲欲裂,眼底都是血丝,咬牙切齿。那枚钻戒咯得她掌心生痛,可哪里比的上心底万分之一的痛楚呢。
林厌几乎有一瞬间的错觉,她会扑上来拧断自己的脖子,然而,几个呼吸之后,她忍住了。
宋余杭松开了手,掌心被磨出了一道血痕。
你说的对,我现在不动你也是因为你救过我,我向来恩怨分明的很,下次见
她略微一顿,语气逐渐变冷。
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两个人言谈间,外面早已天光大亮,火堆熄灭了,能带来温暖的东西也消失了。
林厌仿佛做了一场不真实的梦,梦醒了,她也该回到那个尔虞我诈如履薄冰的世界里了。
她不再避讳,掀开被子下床,当着她的面一件件捡起了自己的衣服穿好。
无论是上次枪伤留下的疤,还是她自己拿刀刻上去的痕迹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厌让她看的明明白白,甚至还特意做的有些慢条斯理,好半天才穿过了袖子,手指不太灵活地系着纽扣。
赤脚踩在地上,黑发披散在肩头,神情坦坦荡荡,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了慵懒和妩媚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