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将宗收回视线,脚下不停,随他一道出了大门。
他驾驶来的马车仍旧停在门外,几口宽大木箱上盖着半新不旧的黑毡绒布,上头结结实实捆着绳子,棕色大马垂着头不时晃晃,想在平整干净的地面上寻找到一个地缝,嚼几棵草出来,找了半天徒劳无获,鼻孔烦躁的喷出一股气来。
马车旁边多了一个人。
韩将宗偏头看了一眼发,发现是自己的副官。
刘副官蹲在旁边巴巴守着马车,见韩将宗出来委屈的撇了撇嘴。
在这里做什么?韩将宗问:骆家的下人拦着不让你进去吗?
骆深无声哂笑,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没有,刘副官肩上背着包袱,站起身来抻了抻蹲麻的腿,解释说:这车就停在这里,也没个人看顾着,若是丢了怎么办?
韩将宗一顿,几不可闻叹了口气,只要你不眼巴巴的牵挂着,没那么容易丢。
刘副官继续解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什么事都有个万一,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韩将宗余光不明显的瞥了骆深一眼。
不错,刘长官担心的是这么个理儿。骆深笑眯眯应和,然后说:不若先放在骆家看顾,也比放在当街正中央安全些。
韩将宗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闻言从容不迫的点了点头,装作犹豫的模样,顿了一下才应下,好吧。
刘副官松了口气,见他二人要走,立刻问道:将军去做什么?
不用你跟着。韩将宗道。
然后他跟着骆深走向停在后头的骆家备好的马车。
刘副官张着嘴,迷茫的看着他二人身影一起上了马车。
骆家的家仆得了吩咐,前来牵马,刘副官回过神,一把将缰绳拽在自己手心里,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今日骆深出行的马车换了一辆,同昨夜的不太一样,但是仍旧玉勒雕鞍,华贵无比。
韩将宗上了车,长胳膊长腿,高大精壮,一个人就将空间占满大半。
骆深上车之际交代了几句驾马的家仆,隐约听得几声盐、库房一类的话,听不太清。
随后骆深上车,越过韩将宗坐在了最里头,他并未刻意拘谨收敛,长腿一伸,微微曲着,随意舒展的撑在了地上。
片刻后,马车微微晃动,往前行去。
车内一时安静下来。
韩将宗鼻尖一动,又闻到了那股若有似无的清淡香气,回想昨夜骆深说的体香,韩将宗不禁看了他一眼。
将军又在看我了。骆深突然道。
韩将宗丝毫没有别人点破的窘迫感,仍旧看着他,古怪一笑,表情有点痞,你长得不像做生意的。
哦?
韩将宗:生意人一脸精明相,你没有。
骆深微微一笑,身体向前一倾,那我长得怎么样?
精致五官即刻拉近,下颌到脖颈牵扯出一段优美的弧线,白皙均亭的骨肉一路行至咽喉深处,隐没在衣领之中,在逼仄空间中呈现一种隐秘的性感的挑衅感觉。
韩将宗心道:特别引人犯罪。
好看。他道。
多谢夸奖。骆深笑意更盛,慢悠悠坐端正了,将军也好看。
在朝中的时候,跟各顾命大臣、高官大员拉扯争军饷,韩将宗的脸皮认第二厚就没人敢认第一,闻言不驳,含糊不清的笑了一声。
他从军多年,内里算一根老油条。
精明,却又不体现在长相上,外表一看是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态度,表情也控制的很好,总是有种漠视一切感觉。
是居于高位久了,又不好咄咄逼人,养就而成的一种收敛锋芒的气势。
骆深对这种厚重气质没什么提抗力,看一眼就觉得腿软。
洛阳的白云山、关林庙、还有漫山遍野的牡丹,都别有一番风景。骆深清了清嗓子,问道:将军都见过了吗?
韩将宗:早就听闻过,一直想来看看,一来事务缠身也要尽快回北边,二来人生地不熟,也没有认识的人带着我走一走,恐怕辜负了这些美景。
骆深揣摩他话中意思,眼中微微一动,若是你不嫌弃,寻个空闲时间,我可以带着你走一走。
他直接称你、我,仿佛如同多年好友一般自在平常的询问,立刻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其实若要追究起来,是不能直接对着朝中一品大员称你的,显得不尊敬。
但是韩将宗体味着他话中称呼的变化,垂眸想了想,非但没有计较,还答应了下来,可以。
骆深眉眼又略微弯了弯。
淡淡的、轻轻的、笃定的,总给人一种计谋得逞的感觉。
你平时不忙吗?韩将宗问:还有时间到处去玩。
不忙。骆深答:养着掌柜、账房、众多伙计,就是为了能让自己有时间到处去玩。
有钱人就是这么理直气壮的。
韩将宗闭上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秦掌柜负责的这家店是洛阳城最大的粮食店面,东西多,种类全,布局大气,价格合理。
属于诚信老店。
除了偶有流氓地痞骗点吃喝,几十年没有出过大差错。
这次贩盐他料到不会一帆风顺,也准备好了打一场硬仗,但是没料到如此棘手。
上来就是个大茬儿。
盐里头吃出来沙子,这可比吃出来石头、钢片儿难搞的多,后者最多赔一两个人医药费,前者却筛都筛不出来,若是闹大了,赔了已经卖出去的六百斤盐钱不说,还会伤了老字号的招牌。
明显已经是个占不着便宜的局了。
秦轶然三十出头,不显老,不胖不瘦,双腿扎地腰杆子挺直,看上去十分沉稳,说话也中气十足。
退盐可以,一时没有钱买不了盐想先吃着,等手头什么时候宽裕了再还清也可以,店铺开在这处,为的是给大家伙一个方便。
秦掌柜为首站在最前头,态度不卑不亢的说:但是这盐到底有没有问题得说清楚,不能一盆污水泼下来,脏了我家的招牌。
秦掌柜对面的人将手里的盐袋子往脚下一砸,就要往里冲,被两三个同行人拦住了。
于是气冲冲的踢了地上那盐袋子一脚,嚷道:有没有问题你自己看看!
秦掌柜瞟了一眼,据理力争道:买的时候都是看清楚才打包带走的,现在提了一袋子这种东西回来说是这铺里出去的货,空口白牙污人名声,任谁都不能认的。
对面的人道:买的时候只看了上头,买回去之后吃了两天,这才看到下头都是沙子!
另一人也应和着嚷嚷:怎么物证在此,你不想认就不认吗!
秦掌柜皱了皱眉,多年练就的笑脸和好心气儿快被消磨没了。
依我看,那人将声音提的更高了:不仅要赔盐,还要赔钱!
秦掌柜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指着他,物证!他重喝一声,嘲讽道:隔了几天的东西又拿回来,你怎么不吃完了再回来呢!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