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学生在听课时,教室后门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开了,戴眼镜的男同学坐在教室最后排,因常有学生迟到,他的行为并不突兀,正前方上课的教授甚至没有给他多余的眼神,足以遮住大半张脸的厚框架眼镜架在鼻梁上,进门扫视圈,他便将教室内环境收入眼底,女学生簇拥坐在最前排,个挨着个,认真上课完成笔记,与她们相比,人高马大的男性同学上课不很认真,教室里涌动着股浮躁的气氛,时常有人对女性指指点点。
济生学舍不是他探访的第家男女混校,各校千篇律,在这时代女性只有做出了远超男性的成绩才会被认可,走上职场以后也会面临诸多刁难,太宰治看着眼下情景,只觉得又悲哀、又嘲讽、又有趣。
他忽然想到几年前跟鳞泷左近次先生的对话。
非政府公认组织啊。穿洋服的青年与山河大川格格不入,他坐在游廊上,看被晚霞笼罩的狭雾山,真是糟糕的局面。他的嘴皮子太毒,眼光太锐利,总是能于瞬间撕毁虚伪的表皮,本来与恶鬼斗争就是很困难的件事,在乡村带还好,总有些被认为是神神叨叨的老人相信自古流传下来的食人鬼传说,放在稍微明开化点的城镇或者都市,当谈起鬼甚至拔刀斩鬼时,往往会被周围人所不理解,甚至送进警署吧。
没错。鳞泷左近次回答,但是加入鬼杀队的孩子,大部分都不是凭借主动意愿加入,而是靠着将生死之至于度外的仇恨,因此普通人的不配合不理解,与他们的嘲弄,是无法动摇这些孩子的。
包括紫藤花家族在内的,些受到鬼杀队庇护的大族,会提供隐秘的支持,对我们来说,这点微末的善意已经足够了。
真悲惨。太宰轻声说,掌握了真理的人,只能在暗地里默默付出,在阳光底下却要遭愚昧的大多数唾弃。
[我能感觉到,只有超越了社会意识的信念才能支持他们走到今天。]
没办法。鳞泷说,他们的命运早就被鬼扭曲了。
[她们的命运,早就被时代扭曲了。]
明明是两件相差甚远的事,却让太宰发现了微妙的联系,以至于产生了共鸣。
下课了,高野良子实在无法多在这教室里忍受秒,她即刻冲了出去,其他女同学虽想拦截她,但出于种种顾虑,比如说自己也会跟高野良子样受到欺负之类,到底还是没跟着出门,只有蝴蝶香奈惠毫不踟蹰地追了出去。
草鞋底踩在楼梯上,发出蹬蹬蹬的响声,不知怎么的,在彻底从教室离开之前,她受到了直觉的感召引领,转头,看见了静坐于学舍最后排的青年。
[好像在哪里见过]
戴眼镜的青年微笑,张开嘴做几个口型:
[昨日的月色真好,蝴蝶小姐。]
高野、高野、高野。香奈惠边呼喊着对方的名字边向前走,高野良子走得太快了,皮靴的硬底在地上发出哐哐哐的声音,她双手捧着课本,头向下埋,只看地板前路,心情非常糟糕。
在此之前,就算是受到学舍其他男性的刁难侮辱,她也从未产生如此大的羞耻感,而现在,分明是与崇拜作者正经探讨学,却被曲解,还上报纸成为谈资,这让她非常非常的恼火。
[难道女性就没有求学的权利吗?]
[难道我们连阅读的权利都没有吗?]
[老师的作品,学,难道不是属于所有人的吗?]
越是学习了两性平等的思想,她就越为眼下的情况而恼怒,以至于平日在学校受到的欺辱,家人对她接着求学的不支持,众多委屈齐齐涌上心头。
这不是高野吗?她埋头向前走,没注意到前方的究竟是谁,差点儿撞进人高马大的男同学怀里,三男并排行走,高野抬头看他轻佻的眉眼,就知道接下来没什么好话。
让他没想到的是,平日里就口花花的异性同学变本加厉,直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这逾越的举动让高野良子慌乱极了,直道:你放开我!
要我说啊,济生学舍开始就不应该收你们,扰乱课堂秩序,勾得其他学子春心浮动,现在干脆成为了大众茶余饭后的谈资,给学校抹黑
话还没有说完,高野良子脑后传来厉声呵斥:请放开她。
是蝴蝶香奈惠。
她是校舍公认的美人,若不是下课后总是不见人影,早给心思不正的男学生纠缠住了,在场几人本就喜欢滋事,又不将身材纤细的蝴蝶香奈惠放在眼,不仅不肯放手,甚至还示意其他人去抓她。
那就只能失礼了。香奈惠明明还在笑,却能从她的笑容看出蓬勃的怒意,说时迟那时快,原本在课堂上用来画横平竖直线条的戒尺发挥出了非同般的力量,几声响后打在男同学的手面,而她本人则在对方的怒吼声全身而退,顺便还抓住愣神的高野良子,奋力向外跑去。
为了安全起见,请去好好看看医生吧。她的声音扩散在走道间。
[唉?唉!]
高野良子眨巴眼睛,刚才切发生得太快,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谢谢你,蝴蝶同学。两人直接跑出教学楼,在街道上踱步,时近傍晚,今日晚上济生学舍没有夜课,他们已经放学了,高野良子脸给蝴蝶香奈惠鞠了好几个躬,感谢对方的帮助,真的好厉害啊,蝴蝶同学。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您过去难道修习过剑道吗?那些男人完全不是你的对手。
略有涉猎。蝴蝶香奈惠的怒气消散了,笑容如既往甜美可人,倒是你,以后怎么办?
不怎么办。高野良子说,这件事情我没有什么错误,是绝对不会向他们低头的。她说,更何况,他们就算是被你教训了,也不会说出来,就算是说了,也没有人相信,并且会觉得他们属于男人的面子被折辱了吧。
只要这段时间稍微小心点,努力地读书,他们也无法拿我怎么样。原本她还有些委屈,但在看见了蝴蝶香奈惠之后,心只剩下对她的崇拜,觉得蝴蝶才是她心目能与男子比肩的新女性,而自己也绝对不能因为这点小小的挫折而放弃。高野良子恶狠狠地说:我定要考去医师执照,成为闻名日本的女医师,让他们好好看看。
蝴蝶香奈惠微笑:相当棒的志气哦。
不过蝴蝶同学,你能告诉我,如何才能成为你这样坚定的,不畏惧强权的优秀女性吗?高野良子像只百灵鸟样叽叽喳喳,刚才实在是太帅了。
我这样的吗?香奈惠的笑容变得有些无奈,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高野做自己就行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像我学吧。
唉?
[不为外人所动的信念,是只有经历过极端的痛苦后才铸造而成的。]
高野良子给朝日新闻寄了封信。
/太宰老师:
敬上。
我是高野良子,在您上次的讲座,我提出了拙劣的问题,关于老师的高作《你好,大正》的结局是否停于展览后第二十天,老师也给出了精妙的解答,真的十分感谢。
写这封信的本意是想要同老师您道歉,我鲁莽的行为给老师添了些麻烦,让您本白璧无瑕的名声染上了尘埃。而我自己在学舍的生活也变得略有些不好过,许多男性就此发出些嘲讽,这让我十分愤怒,同时也很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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