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顿时洒出大半。
叶潜把自己埋进水里,时间一久,他慢慢有些窒息。
他恍惚地想,那个人在水里也是这种感受吗?
不对,他是鲛人,水里才是他生长的地方,才不会像他一样。
叶潜闷闷地抬起头,感觉它彻底消下去了,才从水里出来。
因为这一梦,他的进度慢了下来。
本来,按照他们的进度,预计到不了冬天,他们就可以回京复命了,谁也不明白,为什么前段时间还紧赶慢赶的行程,忽然清闲得好似在郊游。
篝火噼啪的响,跳跃的火光,映着叶潜神色不定的脸,让他看起来无端有种遥远的错觉。
护卫顿了顿,问道:小将军可是有什么心事?
叶潜抬眼看过去,淡淡地说:我能有什么心事。
可你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没有心事的样子!
这一路赶过来,不是瞎眼的都能看出来,小将军很有种失魂落魄的感觉。
好像丢了什么最重要的宝物。
护卫开玩笑道:人生在世,谁会没有心事呢,为生计奔波,为前途担忧,为情所困,都是心事啊。
叶潜微妙地一僵。
护卫眨眨眼,非常确定自己刚才没有看错。
叶潜乃镇国大将军之子,他是断不可能会为生计奔波的,他自己才华出众,年纪轻轻已经有大将军当年的手段和气场,也不可能是为了前途。
那他僵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护卫咂咂嘴,没想到随口一句话,还能钓出来这么大一个秘闻。
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居然能惹得小将军神魂颠倒,要知道,他可是京城鼎鼎有名的冷,无数千金前赴后继,想要折下他这朵高岭花,都败在相识这一步。
护卫试探着问:小将军这是,有了喜欢的人了?
叶潜轻轻回道:有。
护卫很知趣地没有追问是谁,只是感叹道:能被小将军喜欢,那个人得是多荣幸啊。
叶潜问:被我喜欢,是一种荣幸吗?
护卫理所当然点头:当然是,小将军可是京城独一份的优秀,您要是放话出去聘亲,赶着去的媒婆能踩塌将军府的大门。
叶潜笑了笑,却是摇摇头,没有说话。
旁人怎么会明白,能喜欢上那个人,才是他最大的荣幸。
夜色越来越深,除了几个守夜的,其他士兵早已钻进了帐篷,呼噜声震天响。
叶潜恍若未闻,微垂着眼,似乎只是一个恍惚,他又跌进那片如梦似幻的雨雾里。
鲛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眼前,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然后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笑吟吟地问:小夫子,你怎么一个人?
叶潜喉结微动:我在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会来?鲛人俯身下来,精致的眉眼里满是好奇。
叶潜握住他的手,有些冷,他忍不住握得更紧:我不知道。
他平静地说道:我不知道你会来。
鲛人笑了一下,忽然坐到他腿上,连带着冷冷的月色,一道停留在他的怀里。
距离一近,那缕幽暗的香气更清晰了。
小夫子,鲛人的指尖轻慢地划过他的脸,留下冰凉的温度,又在瞬息之间沸腾。
他弯起眼睛,不急不慢地继续道:你再不回去,你就永远也看不见我了。
叶潜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他如梦初醒般睁开眼,摸着剧烈跳动的心口,一种念头在顷刻间席卷而来,让他甚至无法思考别的事情了。
我要回去,他想,我一定要回去。
这念头一落到他的心间,恍若星火燎原,他被烧灼着,也被支配着,本能地推醒护卫,对他扔下一句我有要事回京,你们先去南枫镇,我处理完就去找你们会合。说完,不待满脸茫然的护卫反应过来,翻身上马,直奔京城。
过了好久以后才反应过来的护卫和被马蹄声惊醒的其他人面面相觑:
小将军这是怎么了?
护卫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大概是思乡过度了吧?
其他人满脸疑问:啥?
护卫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对,小将军是想家了。
他并没有说错啊,温柔乡也是乡嘛。
冷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他的所有冲动,可叶潜没有回头。
他比冲动时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他想见他,无关身份地位,他就是想见他。
事到如今,他终于承认,一见到就怦然心动的人,是他无论抄多少遍清静经、又走多远路都没办法抵抗的存在。
马蹄声猎猎,叶潜穿过夜色,穿过烈阳,终于在第三日的傍晚,赶回京城。
他把马停在城外,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飞回楚辞所在的院落。
院子里比之前透着些许荒芜的感觉,似乎很久没有人来过,地上落了一地荷花花瓣。
叶潜蜷起手指,慌张失措地跳进院子,笨拙得就像那些想翻墙和心上人见面的傻小子。
楚辞
他喊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叶潜急步走到水池边,看见鲛人闭着眼睛,孤零零地沉在水底,长发散落着,几乎要和水草缠绕在一起。
叶潜心跳都停了,他再也无法思考,下意识跳进水里,向楚辞游过去。
他抓住楚辞纤细的手腕,被那刺骨的寒意扎得心都在颤抖。
一时间,悔意铺天盖地地淹没了他。
我做了什么,他慌张地想,我居然扔下了他一个人,我怎么舍得?
他怎么就鬼迷心窍,把他的心上人孤零零地困在这座院子里这么久?
楚辞叶潜连嘴唇都颤抖起来,他紧紧抱住楚辞,把他从深深的水里带出来:楚辞,楚辞,楚辞
他哑声念着,把楚辞整个人抱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楚辞没什么反应,软软地靠在他肩上,长发垂落一地。
没多久,叶潜眼眶就红了:阿辞
楚辞终于肯施舍给他一点动静,慢慢睁开眼睛:唔
叶潜险些肝肠寸断:阿辞,你怎么了?你有没有事?
楚辞清醒过来,你怎么回来了?
我想你,叶潜不再逃避,也不再沉默,而是专注地看着他:我很想你。
你这么想我啊,楚辞懒懒地弯起唇角,在他脸上蹭了蹭:我没有事,我只是太无聊,只好一直睡觉了。
叶潜眼睛更红了:是我不好,对不起。
你哭什么,楚辞擦去他的眼泪,忽然不怀好意地问:你刚刚叫我什么?
叶潜耳垂也泛起了红:阿辞。
楚辞笑起来:嗯。
叶潜脸色更红,几乎要躲起来:阿辞。
嗯?
阿辞。
唔?
叶潜抱紧他,再不愿放手:我的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