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利尔已经被导演叫了好几次暂停,和他先前表现的一条过的顺利模样,截然相反。
在场内的谢利尔顿了顿,他的面上看不出什么,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神色,然而那紧紧攥紧,甚至让手心有了一丝血迹的手指,全然的说明了他内心的焦躁。
放轻松,谢利尔,在镜头前我需要你展现的是混杂着失望、厌恶、最后一丝好感和爱意都消失殆尽的模样
陈之文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努力压下自己心底波澜的情绪为对方讲戏,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磁性的声音款款流出。
在你察觉到你的母亲是被他伤害后,在你看到那些恶心的画作的时候,洛水先前对他带有多少好感,那失望的情绪竟也越大,你要将这失望的模样刻画出来,而不是只是单纯的冷眼和仇恨。
谢利尔顿了顿,点了点头,然而在镜头前的表现却仍然不尽人意。
陈,我觉得你可以休息一下了。
摄影师总组长詹姆斯汤姆逊如此说道,他拍了拍陈之文的肩膀,眼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的光。
对于这个被所有的媒体不看好的新人导演,随着一天又一天的合作,对陈之文有了深入的了解,不仅仅是为对方的人格魅力折服,作为摄影组组长,他对于陈之文的镜头掌控力比其他人有着更为清晰的认知。
詹姆斯小声劝道,其实我觉得,作为一个新人,他已经表现得不错了,你不用把他逼的那么紧也不需要把自己逼的那么紧,陈。
袅袅的烟雾从陈之文指尖的烟蒂升腾起,陈之文已经发现了,他还是第一次在拍摄电影的空档抽那么多支烟。
青年导演转头看着他,那双眼底就像是一片未知的深海,让人无处可寻。
你说什么?陈之文问道。
他微微笑了笑,淡淡的将烟踩在了脚下,我没有想要把谁逼得紧,我只是想要呈现一部完美的电影。
詹姆斯汤姆逊看了他许久,心头紧了紧,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叹了一口气,那我们先收工?稍微休息一下,你觉得怎么样,陈?
陈之文看着小镇尽头那浅白色的海浪,微微眯起了眼睛,可以,但不要太久。
整个剧组的人顿时松懈了下来,这几天的工作进度赶得很快,他们也很累,趁着这个空当,在这利城小镇暖和的阳光下,坐下吃点美味的甜点补充体力,顺便交谈一下,实在是一件再惬意不过的事了。
陈之文知道,自己绝对不是紧张。
他并不是担心自己没有办法交出一张满意的答卷,没有办法回击那些媒体的嘲笑和轻蔑的评说,甚至,他所在意的问题并不是出在《洛水》的演员之上。
前世的时候,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导演,死的时候也只有30岁不到,拍摄的片子大多数都是像《穿越地球》那样的硬科幻片,虽说他的确是一个全才,同志片也拍过好几部,但是,他却很少在电影之中拍摄一小类犯罪边缘题材,很少主动的深入探求某一类极度扭曲的人的内心世界。
比如说恋.童癖。
这和他曾经在黑色的记忆之中,那似有似无的被笼罩的情绪有些关联。
曾经也有一个人,陈之文以为,他是想做自己的父亲,他对自己很好,在他母亲身体不好没有工作的时候,为他垫足了所有的学费。
那个时候的陈之文认为,起码那个人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只是想和他上床,只是贪恋自己傲慢的眼神能够带给他们精神上的刺激感只可惜
一丘之壑啊。
陈之文随意的感慨了一句。
随着他考上了电影学院,接触到了许许多多透着**的眼神和灵魂,这一类的人,见多了,他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最初的那个男人的形象早就模糊了起来,一具又一具相似的身体交叠在一起,让他觉得男人这种感官动物,也不过如此。
他自己也是这样的。
喜欢谁,给那个人他想要的资源,扮演他的爱人,用温柔细语的话勾引他,再用强势绝对不允许侵犯的实力把他捉在床上,满足了,爽了一顿,也就完事儿了。
果然与自身太过相似的题材总是不能拍的。
陈之文抽着手中的烟,如此想到。
整个剧组都在休息,他也并不想被其他工作人员以各种各样的借口的话,陈之文走到了利城这个小镇最边上的礁石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看着远方的风景,感觉到自己心头的情绪似乎平静了些。
啧怎么最近容易多愁善感了起来?
他以为那些记忆早就已经被自己抛之脑后了,他也以为自己把这一次的穿书之旅,只是当成一场游戏,现在看看,似乎并不是这样。
也许是这里的生活显得格外的真实,除了那几个跳出来的名字和原书设定的名字重合以外,其他也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倒是很容易让人代入进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杯冰镇的柠檬水出现在了陈之文的视野前方,同时还有一个湿漉漉的、毛茸茸的脑袋。
陈之文转头,看到谢利尔不知道在哪里冲了把冷水澡,用白色的毛巾裹着深棕色的头发,那双翡翠绿的眼睛由于被冷水浸润过了,更显得透彻。
陈之文挑了挑眉头,没有说什么,他正好有些口渴,接过对方的饮料,喝了一口。
过了许久之后,他听到旁边少年的声音隐隐响起,陈导我有一个问题。
谢利尔抬起了头,让毛巾盖住了整张脸,就像之前那个银发的花花公子说的那样,我突然跑过来找你,以前从来都没有经历过各种科班的培训的确不是一个合适的演员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飘渺的就像是藏在了那浪花之中。
你是觉得我被父亲家.暴赶出家门,就像是一条落魄无家可归的小狗
你是因为可怜我,才让我拍戏的吗?
陈之文侧头看着对方。
他摇了摇头,缓缓的说道,不,我只是尊重每一个有梦想的人,还有,我喜欢你的眼睛,他很漂亮。
心脏就像是漏了一拍。
可是,最新一幕的剧情,我并没有演出你想要的期待被打碎的失望。
谢利尔握紧了自己的手,我的父亲是个酗酒的酒鬼,母亲在怀我的期间就出轨了,把我生下之后,她立即离开了这个恶心的家尽管经过基因测试,父亲知道我是他的孩子,却还是终日疑神疑鬼的找各种借口殴打我。
他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就像是把所有情绪都隐藏得很好的模样。
我对家没有任何的期待,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所以,我永远都没有体会过那种曾经尝试珍藏过最终被打碎的心情
对不起,陈,我演不出。
白色的毛巾盖住了整张脸。
谢利尔抿住嘴唇,面无表情的吐露着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心头突然被一种惶恐的情绪拼命充斥压缩着。
在这一刻,他怕看到陈之文对他失望的神情,一想到这一种可能,就像是有一把剪刀在不断的尝试剪下自己大脑内的任意一根神经,单单只是一种想象都快要让他疯掉。
过了许久之后,谢利尔突然感觉到自己脸上被盖着的毛巾,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缓缓的移开了。
他能够看到陈之文的面容在自己的面前放大,一瞬间,礁石附近裹挟着的海浪仿佛在他的耳畔边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嗡嗡声。
陈之文微微笑了笑,声音淡了几分,摸了摸他的头。
你演不出来,其实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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