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妍朝她做了个鬼脸,挽着景知意的手往前走,梁知行和陶让走在后面,四个人进了学校外面的一家麻辣烫店。
裴松溪收回目光问她:绵绵,你跟朋友约好了吗?是不是我来的太早了,你要是有事,就先过去吧。
郁绵拉着她的手往前走:哎呀就是那么一说,裴姨,你别担心那么多啦。我没事,我要跟你一起回家!
裴松溪没办法的笑了笑:好吧,回家。
一年到头,郁绵最喜欢的日子就是寒假,她放假在家,裴姨也会休假,有时候会带她出去玩,比如去泡温泉,去爬山,有时候会在家里陪着她一起看书,看电影。
偶尔还会有一些特殊的惊喜,比如临近春节前一周,裴林默回国,带着裴之远一起过来玩。
一大一小两个没正经的,教会郁绵打牌、教她打游戏,甚至还敢撺掇她喝酒。
裴松溪冷着脸拦下了:裴林默,你再说一句,就马上出去。
裴林默不满:你怎么这么凶啊真的是。我不要面子的吗?不就是开玩笑,对吧,小绵绵?
郁绵这次没帮他说话,坚定的站在裴松溪这边:不!裴姨说的都是对的!
裴林默:
没良心的小东西!
可是他虽然喜欢闹,但是在画画这件事上,对郁绵起到了很大的指导作用。
裴林默会挑一些阳光明媚的下午过来,一张一张看郁绵的画作,指导她如何构图,如何下笔,如何配色,指出她存在的一些小小毛病,再叫她如何改进。
郁绵学习绘画全然是出自兴趣,寒暑假会报一些班,其他时候都是自己练习居多,也从未参加过任何绘画比赛,只关注的把画画当作一件热爱的事情。
现在有了他的专业指导,进步的很快。
裴林默铆足了劲头,要把郁绵往专业化的方向发展,可现实总和预期背道而驰郁绵似乎对把画画这件事当成事业没有兴趣,相反的,她在一个清晨郑重的宣布:我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建筑师。
裴林默傻了眼:怎么了,小绵绵?你是不是傻了?
郁绵摇摇头:我没有!我是认真的!
裴青年艺术家林默要气哭:你好好的做什么建筑师?画画不好吗?你以前说要给你裴姨买房子,现在也不买了,干脆自己建房子了吗?
哎呀!郁绵扑过去打他,小叔叔!你太坏了!你取笑我!
裴林默说不是:姐,你评评理好不好?我教了她这么久的画,结果她跟我说要去学建筑?
裴松溪笑容温雅:学建筑要有绘画基础的,现在这样刚刚好。
郁绵听到她的话,眉眼含笑的扑过去抱了抱她:裴姨!你支持我吗?
裴松溪摸了摸她头发:当然了。绵绵,做你想做的事情。
郁绵用力点头:嗯!我要成为一名优秀的建筑师。
多年以后,当郁绵站在台上,说着最新进展时,她的目光从台下的观众席中快速掠过,却意外撞上那张数年未见,却始终刻在她心底的素净脸庞。她瞬间泪湿眼睫,声音里藏着难以察觉的哽咽:从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想成为一名优秀的建筑师。
此时她还是是懵懂无知的少女,是命运棋盘上的洁白棋子,可是目光是坦诚且坚定的,像一把小小的火炬,悄悄点亮属于她的命运。
寒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学委在班里提醒了开学要交的作业,郁绵忽然发现自己差点把历史作业给漏了。
历史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是让学生在家看一部历史纪录片,她挑了很久,最后选定了《河西走廊》。
美丽、庄严、空无一人的宫殿,优美动听的配乐,镜头从广袤原野上划过,历史的长河一瞬间倒退。
她和裴松溪一起看这部片子,从第一集一口气看到第九集《苍生》。当镜头上出现西北苍凉、辽阔的自然风貌,当解说词上说到: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幼,有着被风沙雕琢过的面孔和身躯茫茫苍生的盛衰枯荣凝结成历史瞬间的永恒影像[注]
郁绵被历史的波澜壮阔和光阴的匆匆似水震惊到,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裴松溪递了一张纸巾给她,让她擦掉脸颊上的眼泪,温柔的问她:怎么了,绵绵?
郁绵吸了口气,带着点淡淡的鼻音: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有点震撼。裴姨,我想去那里,我想去看看,等我长大以后。
裴松溪没有问她为什么,她想起郁绵小时候会因那篇时间的课文大哭的样子。这孩子过早见过世事无常,对时间的流逝和人世的生死荣枯有种近乎天性的敏感和关注。
且她一直都知道,等绵绵长大以后,她会这样一步一步走向更遥远的,更广阔的世界。
她一时间有些恍惚,想起前几天,她再次去拜访那位花匠老先生,把郁绵小时候的照片都带给他看。
老先生头发花白,牙齿也掉的干净,颤颤巍巍的说:我真的见过她他家是个大家庭啊,我不记得她住哪里了,可是我记得她当时被她爷爷抱在腿上,我摔了,还跳下来叫人扶我。
老人记忆衰退的厉害,再也回忆不起来别的东西了。
可就这么一句话,却佐证了一件足以叫裴松溪彻夜难眠的事实她猜的没错,绵绵一定还有家人在世,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没来找这个迷路的小孩。
走出那栋小公寓后,裴松溪让魏意先回去,她沿着长街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思绪万千,等回到车上才发现原来外面下了小雨,她的大衣外套都被水汽染湿了。
她有一种夙愿得偿般的欣喜,于无数凌乱的蛛丝马迹中终于找到了一根有用的线头,像是走了很远很远的路,才终于看到了一点光亮,似乎终点在望。
如果一切顺利,老先生再能回忆起一星半点,或是重新找到新的线索,那么她一定能找到绵绵的家人。
等找到绵绵的家人她会把绵绵送回去,让她回到她的家人身边。
毕竟当年留下她,也只是一时之念。直到现在,裴松溪都无法找到当时自己做出决定的理由绵绵像是她冷静理智之外的一个特殊变量,毫无预兆的干预她的思维,扰动她的轨迹。
她一直很清楚,以她的性格,并不适合陪伴一个孩子长大,所以也时常担心,没有给绵绵一个很好的环境。幸好这孩子天性阳光向上,长成了现在的小小少女,明媚可爱。
等绵绵回家,她就会退出她的生命。
这是她早就决定的。
可是。
可是。
她一想到这里,却总感觉心脏像是被人久久的捏了一把,那种难受的气劲叫她心疼发闷这是从未出现过的,是她无法理解的感受。
她陷入短暂的茫然,如果有一天,绵绵真的要走,她会因为自己这些难以理解的情绪而留下她吗?
裴松溪回过神,偏过头,郁绵已经擦干眼泪,继续看纪录片的最后一集,她小小的脸颊是认真肃穆的,目光中却隐含着对世界的期待和向往。
在这一瞬间,她得到答案不会。
她静静的想:我会让她离开的。
第36章36
从春天到夏天,似乎只过了一个眨眼的瞬间。
初二的暑假要么被学校占用来上课,要么就被数不清的补习班支配,总之,这个暑假的时间不会属于学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