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舒了一口气,过了几秒才说:我先走了我先走了。
郁绵一早醒来,睁开眼睛的那一瞬,总感觉昨晚发生的那一切都是梦。
昨天夜里,她从裴松溪的房间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就颓然的坐下了。
裴姨说她不喜欢她。
一点也没有。
所以,她自以为曾经捕捉到的,点点滴滴的,似有若无的偏爱可能都是她的幻觉。
她靠着门滑坐下来,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很久。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哭,只是一遍一遍的回想着裴松溪说的话。
她叫她出去,她说对不起,她说没有喜欢。
郁绵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扶着门把手站起来,感觉腿又酸又麻,像有无数只蚂蚁爬过。过了好一会,她缓过来,挪着步子走到床边。
手机早就没电了,她给手机充电,开机。
收件箱里有铁路系统发来的信息,提醒她今天回永州的车次和时间只剩几个小时了,她就要走了。
她站起来,决定去找裴松溪。
可是她去敲裴松溪的房间,门一推就开了,本来该安心养病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出去了。被子铺的整整齐齐,床单牵的一丝褶皱也无,房间如她人一般的清冷干净。
楼上楼下找遍,郁绵都看见她。
她想了很久,给她打电话。
电话没人接通。
但是很快,一条消息回了过来她在墓园。
郁绵走到墓园外的时候,天上又飘起了小雨。
这一座墓园位置很偏,环境不错,非常僻静。当然每一块墓地的价格都相当惊人,有人开玩笑说,死人住的地方比活人住的地方还贵。
郁绵是第二次来这里,上一次来还是去年国庆。今年新年的时候,她一个人窝在小小的酒店房间里,没能来祭拜周如云。
隔着远远的,她就看清墓碑前那道冷清纤瘦的身影,微微弯下腰,放下一束花。
她没想到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因为心情不好,却又无人可说,所以来到这里,在雨中没有撑伞,只为和她故去的亲人说话吗?
郁绵被这种岑寂寥落的感觉狠狠刺了一下。
她站在原地,看了她很久很久,等情绪平复下来,才撑着伞走过去,低低的叫她:裴姨。
裴松溪似是早就知道她来了,没有转身,只轻声问:等很久了吗?
郁绵摇摇头:没有。
天上小雨淅淅沥沥,落到她的伞面上,落到松软的土地里。
她还是上前一步,伞面覆盖住她的身体,终于留出一小块干燥的空间。
她的声音也被春天细雨打湿了:你在发烧别淋雨了。
裴松溪很轻的笑了一下:没事的。
墓地四周栽种了高大的松树和柏树,挺拔苍翠。墓地旁边竟然有花朵稀落开放,鹅黄色的迎春开的正好,紫色小雏菊娉娉婷婷,还有些已经开败的野花,花瓣残破,叫不出名字。
郁绵看着她的背影,决心先开口,可是裴松溪却突然问她:你还记得去年在这里,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嗯,记得。
裴松溪重复那天的话,声音有些微微的哑:时间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时间是很无情的。绵绵,你想过吗,我比你大十八岁。
郁绵怔住,她有些紧张起来:你说这个做什么?
裴松溪声音平平,继续往下说:时间和死亡,无解的问题。这些道理你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时间每天在流逝,死亡也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我也会的。我会先老去,先死去。你不害怕吗,绵绵。
郁绵的呼吸乱了,她的声音在颤抖:你不要说这个裴姨,你别这么说,好不好?
小的时候她说她一辈子都不会走,可她现在说,她会先老去,先死去。
她明明知道她怕什么。
裴松溪听出她话语里的惊慌恐惧,知道她最害怕人世生死和时间无常,毕竟她那么小的时候,就会为一篇语文课文而大哭,在得到她永远在她身边的承诺之后才安心或许她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叫她听话,可是只有这种最有用。
她想起别人对她的评价,说她冷血无情本来她觉得或许不是的,可是现在她不得不认同了,她是这么的冷酷残忍。
她竟然对绵绵,用这么冷静的语气,讨论这个问题。
可她还是很平静的往下说,指尖从墓碑旁盛开的花朵上拂过:你是这朵正在盛开的花。我可能是这朵,即将凋零的花朵了。
裴姨
郁绵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她哽咽着打断她: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裴松溪抿出一点淡淡的笑意,她拂过花瓣的指尖在轻轻颤抖着,可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你要拥有一个完整而美好的人,而不是我一个比你大了近二十岁的、破碎且不美好的我。
她回过头,直视着她:你知道吗?
年轻女孩无声无息的流着泪,倔强的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裴松溪看到她流泪,感觉自己的心也要碎掉了。
可是她还是继续往下说,语气温和:绵绵。世界很大,你要多看看。好吗?
郁绵终于忍住不哭:好,我、我去看看。你说的这个问题,我会给你答案。
她说完转身就走,纤细柔弱的肩膀轻轻抖动着,却是那么的坚韧而倔强。
她边走边哭,哭着哭着又在心底告诉自己忍住。
可是下一秒怎么又开始哭了啊。
裴松溪在原地看着她走远,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她感觉自己心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割下了,疼的厉害。
她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
她在心底轻声说。
再见了绵绵。
第78章78
在永州的最后半年,郁绵将学习和生活安排的非常忙碌,一直到六月底,才有空回顾这两年的大学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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