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涵抱着她,一动也不动,看着窗外庭院里满地凋零的葡萄叶,如果时间就能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小菲应该是初二的时候,祖母把一个女婴放在菜篮子里带回来,傅涵放下书包,掀开红布,看着篮子里的婴儿吓了一跳,祖母说这是妹妹,以后就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了。
傅涵对于小孩子有种莫名的恐惧,感觉他们总是哇哇大哭,还会不停的大小便,所以开始都避之不及,可是看年迈的祖母一个人照顾小孩也很辛苦,傅涵就学着怎么喂奶粉,换尿布。偶尔对她说一下乱七八糟话。
基本什么都说,比如别哭了,再哭揍你,小胖妞,丑八怪,尿床精,甚至还会爆粗口。心想反正她也听不懂。
可没想到这小丫头也是个人精,学会的第一句词儿就是哥哥。当时她尿完床慢慢的爬到了傅涵那边,傅涵困得要死,一摸旁边的褥子湿了一片,刚想发火,就感觉软乎乎的小手摸到了他脸上,奶声奶气的叫他哥哥。
当时傅涵就愣住,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瞪得老大,胸腔里的心脏也跳得砰砰响。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父母听到自己孩子叫他们爸妈也是这个心情,傅涵就感觉自己火气瞬间就被这声哥哥给熄灭了,没想到这臭丫头紧接着就来了一句哥哥丑八怪。
傅涵
总之就是又爱又恨,喜欢的时候是真喜欢,恨人的时候也是真恨人,可是再生气也舍不得打舍不得骂,连周筠轩过来要抱一下小菲,他都吓得提心吊胆。
幼儿园开运动会,有小男孩揪小菲的辫子,被傅涵看到了,直接吓得对方半个月没敢来幼儿园上学。
想到这这些,傅涵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到底怎么做才能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趴在傅涵肩膀的小姑娘缓缓抬起头,眼中的瞳孔变成了破碎的深黑色,像是一条条被撕扯开的棉絮,凌乱的铺散在眼眸中,空洞无神。
她僵硬的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突然张大口对着傅涵的脖子咬了下去,牙齿紧紧咬合在防护服上,一阵痛感传来,傅涵震惊的看着身体不断抽搐的傅小菲。
小菲?傅涵抓着她的肩膀往下拉,没想到她撕咬的力道这么大,傅涵又怕伤害到她,并不敢用力往下拽。
一片慌乱中兰休听到屋子里声响跑过来,就看到了这么一幕。之前他在格雷的光脑上看到,进入最后阶段的患者,就有20的概率出现这种丧尸综合征。一旦发作就必须找束缚带捆住手脚,固定在椅子或者床上。
兰休上去帮忙,两人合力才把小菲从他身上扒开,兰休抓着小菲的双手,将她按在小床上。回头叫傅涵去拿绳子过来,被叫的人却站在原地没动,捂着左侧的脖子僵硬的晃了晃。
兰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脖子怎么了?
傅涵捂着脖子的手缓缓放下,就看手套上落下花生那么大的血斑,兰休心中一惊,也顾不上按傅小菲了,赶紧把急救包打开,找到消毒剂和阻隔药物递给傅涵。
虽然在病区是不能摘掉防护罩的,可是这情况不摘已经不行了,兰休帮着傅涵把帽子摘掉,给他吃了阻隔药物,又对着他脖子上的伤口挤血、喷消毒剂。
等两人忙活完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傅涵是疼的,兰休是怕的。
床上的傅小菲慢慢睁开眼,就看两个人在那边干什么,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句你们在玩什么啊?
傅涵看她清醒了,准备走过去跟她说话,兰休赶紧一把拉住他,你防护服破了,而且伤口也很严重,必须立刻返回医院让格雷给你做进一步处理。
看着躺在床上的小菲眼巴巴的望着他,傅涵一狠心甩掉了兰休的手,走了过去。
看着他的背影,兰休碾了碾脚下的地板突然有点想骂人,他把自己的防护面罩卸下来扣在傅涵头上,声音已经有些不稳,就给你五分钟时间。
傅小菲的喘息声比刚才更频繁了,像是哮喘病发作的样子,脸上的红晕也变成了淡紫色,她看向站在一旁的兰休,突然叫了声兰哥。
兰休现在心情很烦躁,他知道这件事不能怪小菲,毕竟刚才的行为不是她能控制的,可是哽在喉咙里的怒气还是难以消散。一部分对傅涵的不听话,一部分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更多是还是对他自己。
因为他总是那么无能为力。那么多人叫他战神,可这个时候他却救不了任何人的命。
兰休嗯一声走了过去,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就看小姑娘突然把手摸到了他腰间的枪上,抬头问兰哥有枪啊,你是警察吗?
兰休沉默片刻点点头,扯出一个微笑是啊,专门抓坏人,保护大家。
傅小菲笑了,抓着他的手,跟傅涵的手放在了一起,那你可要保护好涵哥啊,你别看他有时候厉害,其实最能虚张声势了,总是背着我偷偷的哭,被我发现了还要凶我一顿。
小姑娘伸开手臂用了自己最大的力气拥抱了他们俩,停留片刻,缓缓松开,我太困了,最近记忆力也变得很不好,好多学过的东西都忘了。祖母说多休息病才好得快。
说到这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那我要继续睡了,再见涵哥,再见兰哥。
傅小菲冲他们俩挥手,兰休也朝她摇了摇手腕,再见小菲,我跟你涵哥明天再来看你。
兰休看还站在床边的傅涵,忍不住拉了他一把,提醒道已经七分钟了。
如果处理时间晚于被感染半小时后,阻断作用就会消弱50,而且这种病的治愈率非常低,可以说是九死一生,性命攸关马虎不得,所以兰休必须尽快带他赶回去。
傅涵被兰休一路拉扯着,脑子还在想着小菲的事情,脚步飘飘忽忽,像是提线木偶似的下了楼梯,眼看快要走出大门的时候,兰休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傅涵茫然的转过头,随着兰休的视线往下看去,只见他刚才别在腰部的那把枪,不见了。
小菲!
两人一路朝上跑去,马上就要爬上二楼的平台,只听阁楼上传来一阵剧烈的枪响声,两个人都是脚步一软,眼前仿佛一片漆黑。
傅涵挣扎着要进去,兰休在后面抱住他,捂住他的眼睛想要强行将他带离开这个地方,傅涵抓着他的手,指甲已经深入皮肉渗出丝丝的血迹。
两个人自从相识以来就从未红眼过,可是这次,他们是真的扭打在了一起,很快烟尘四溅,周围物体摔落的声音响成一片,双方的身上都挂了彩。
这时一阵轮椅声从身后响起,两人突然停止了动作,站在原地看着祖母抱着一篮子毛线过来。
老人对两个人笑了,挺大小伙子了还玩摔跤,好了好了,衣服都弄脏了。小菲已经睡了,你们也回去吧。
祖母!傅涵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恸,呜咽着哭出声。
老人却朝着他做了个嘘的手势,眉眼中带着慈祥的笑意小涵别哭了,小菲只是睡着了而已,你这么大声会吵醒她的。她太累了,该好好睡一觉了。
说完对着兰休点点头,麻烦你照顾他了小兰,把小涵带回去吧。
兰休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了,明天再来看您。
等兰休扼住傅涵的脖子,前脚刚把他拖出庭院,身后就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整栋房子轰然倒塌,伴着滚滚浓烟坠落成一堆碎砖瓦砾。庭院的葡萄架,阁楼外缠满牵牛花的小阳台,还有他们拔过萝卜的菜地,都被掩埋在了废墟之下。
在傅涵撕心裂肺的挣扎中,兰休只能把他打晕后背起来,一路跑回了医院。
在准备室换衣服的格雷看着光脑上的时间已经快急疯了,说好的两个小时速去速回,这都快三个小时了,万一检查组的人来查人,他怎么交代啊!
本来身份证明就是伪造的,还不规规矩矩的老实待着,现在又缺勤,这不是上赶着往枪口上撞吗?